外祖母有个年轻的情人。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年，现在她快死了。于是她打电话，把我从千里之外召回身边。 “您感觉怎样？”我拉住外祖母的手，她的手就像一根冻僵的树枝。“您不会死的，还能活上20年。” “等到你也当上外祖母？”她说。“我等不及了，倪雅。” 她也许是对的。人有时会活的不厌其烦。死只是换一种活法。 这房子很小很旧，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不过它被打理的十分整洁，很适合一个古稀老人突然辞世。 “倪雅，”外祖母握紧我的手。“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我紧张地听着。会是什么事？我知道外祖父在去世前留了一笔钱。而除我之外，外祖母再没别的亲人了。 “我知道你离婚了，”外祖母说。“我什么都知道，倪雅。” 我差点哭了。可我忍住了。或许在过去几年我把该哭的都哭过了。 “我的外孙女，”外祖母咳嗽起来，咳的很厉害。“我最宝贵的东西都是留给你的……” 可外祖母没来得及说完就死了。 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我看着她。而最后的一句话被她带到了天堂。 外祖母的葬礼非常简单，她生前是一个不擅交际的人，暮年后变得更加古怪，前来吊唁的都是活菩萨，是这个世上最能容忍她的人。 还有一个人就是他：外祖母年轻的情人。 看上去他比我还要年轻一两岁。是他帮我料理了外祖母的善后——这种事缺了男人是不行的。 “谢谢你。”葬礼之后我对他说。 “我叫马格。” “谢谢你，马格。” “非常抱歉，”马格彬彬有礼，帅气逼人，长相既像我过世的外祖父，又像我的前夫。“你外祖母去世当天我是应该在场的，可是……” “可是什么？” “她希望单独和你谈……”看来是个敏感话题，他的脸居然有些红。 “谈什么？” “关于那件事。” “哪件事？” 他没回答。谈话出现了意外。我们彼此都认为对方不够真诚，对某些敏感话题遮遮掩掩。 不过，我不想和这个外祖母昔日的情人有什么纠葛了。那笔可能存在的遗产——随它去吧——谁能相信这样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会无所用心地爱上一个老太婆呢。 外祖母身后唯一要办的是她的房子。 “我替你办妥了，”马格告诉我。“房子卖掉后，钱会打到你的账户上。能让我知道你的账号吗？” “谢谢，”我不冷不热地回答。“你需要的话，可以代我保管这笔钱。” “我不需要钱。” 这么一点钱当然可以不需要。 “随你的便。”我说。 那几天我还住在外祖母的房子里。我想起许多往事，夜夜和衣躺在床上直到黎明。最后一天，太阳出来时我感到浑身的骨头都粉碎了，额头烫得可以用来煮鸡蛋。 我在医院打点滴，这时马格来了。 “你爱吃的柑橘。这是茴香馅儿的云吞面，也是你爱吃的。” 我感到惊诧。他居然知道这么多。不过，他跟我外祖母生活了整整三年，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奇怪。 奇怪的是他一点不介意我的冷漠。他在医院照料我，直到三天后我病愈出院。 “我该走了。”回到外祖母的房子我说。 “回你的城市？还是过完了生日再走吧。” 我被马格吓一跳：那天是我生日，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这男人神秘得叫人害怕。 生日是马格陪我过的，就在外祖母的房子里。我喝了几杯红酒。我发现或许我错怪了他。 “说真的，”我看着杯子里的红酒。“你爱我的外祖母吗？” “不知道。说不好。” 这回答令我吃惊，还有点恶心。 “什么意思？” “非常抱歉，”他把面前的餐具向旁边推过去。那些东西他一点没动过。“可能我的表达有误。我意思是，你的外祖母需要我，我就来了。” “就……来了？” “是的。”他说，表情一点都不尴尬。“老实说，这是我的职业。” “职业？”我感到震惊。“给一位老太婆当情人……职业？” “是的。” 我没往下问。我似乎听到天堂里传来一声叹息。外祖母生前从不唉声叹气，我记忆里她只会大声吼叫，就像我现在心里想干的一样。 “不过，”马格又说。“她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太婆。过去三年当中她一直惦记你。” 那还用说。我将剩下的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她很疼你。” “别说了。”我感觉我又恢复哭泣的本能了。“不管怎样，谢谢你。毕竟在她最后的几年还有你陪着。” “别客气。”他把推出去的酒杯拉回到自己面前。 “我知道外祖母……”我不想说那么直白。“你可以随心所欲支配那笔钱，不必再干这种职业了。” “那不可能。”他说。这一刻他的表情看上去比我外祖母还要执拗。“再说，根本不存在你说的那笔钱。” 谈话再次僵住。我感到身心俱疲。随他便吧。 “你一定以为我在说谎，可我没有。” 接下来发生的事十分恐怖，我连做梦都没想到过：这个叫马格的男人解开了衣襟，袒露出富于弹性的胸肌。还在我愣怔之时，他已将手刺入肌肤，就如同插进衣兜一样取出了他的心脏。它在外形上同人类的心脏毫无二致，但它上面印有标记、编号和名称，简单说，是一件制作精良的商品。 “现在你明白了？”他收回心脏，拉上了衣襟。“我是你外祖母倾尽全部积蓄雇佣的机器情人。” 外祖母似乎就在天堂里望着我。似乎还想用她的手来抚摸我。这感觉令我毛骨悚然。 “我外祖母已经死了。好了，一切都该结束了。”我歇斯底里般地跳了起来，半瓶红酒砰然落地，殷红一片。 “没有结束，”机器情人马格说。“公司同你外祖母签订合同远未到期。合同上说，如果你外祖母去世，我将被她作为最宝贵的礼物转让给你。” “不！”我大声吼叫，夺门而出。“走开，不！” 我在夜色中狂奔而去，身后那个马格紧紧相随。
小说作者弧笑弦地址：福岡市博多駅南3丁目19番 天一 ラーメ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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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6 11: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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