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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12 10: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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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跟最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女孩儿聊天聊到大半夜。平时其实也不怎么玩微信的,偶尔有周围的人加我,我也就是回个招呼,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几句罢了。前几天,曾经把自己当成备胎的女孩纸终于修成正果去大使馆领了证,多少影响了我的情绪。昨晚遇到一个自称是X京大学的女留学生主动撩嗤,一不小心就聊到了大半夜。
周六,睡到快11点才起床,听到外边有些吵闹,迷迷糊糊的想起来今天5月26日是本月最后一个周六 —— 团地的每月一次的清扫日。慌慌张张的穿上衣服开门下楼,看了一下表,庆幸应该还能赶上最后运垃圾。不在乎干多少活,关键在于是否参与。
总不参加的话,会让日本人感觉全中国人没有公德意识。在国外就是这样,虽然自己就是十几亿中国人的一个,可周围的人总有人把你一个人当成全“中国人”的代表。
刚一出门口,迎面从楼梯上来两个警察,我立刻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下楼后,大吃一惊,整个门栋已经被封锁了。一个年轻的女警察很有礼貌的拦住我,问我的门牌号,还让我简单的登记了一下姓名和电话号码等信息。她告诉我最好不要出去,过一会儿会跟我调查确认一些事儿。
门口的临时停车位停了两台警车。好几个警察还有穿着白大褂的人进进出出的。感觉日本治安一向很好,很少见到这样的“大场面”。而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心里越发没底了。
顺着几个围观的欧巴桑们的视线,我抬头寻找出事儿的地点。却发现对面楼上阳台上都站着人呢。本来以为日本人不那么好事儿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日本人比较多,看来这也分事儿,遇到“大场面”,看来还是战胜不了好奇心。只不过他们为了不妨碍警察们工作,没有都下来围观罢了。
只有405的高桥家的门是开着的,从警察们进进出出的样子看,发生事件的正是高桥家。
旁边的欧巴桑在那里低声的议论着,
“死的听说是高桥家的男主人。中毒死的。”
“不会吧。是自杀吗?”
“应该是吧。早上8号栋的美智子,就是高桥桑他妈妈来找他们。开门没人听,觉得奇怪,用钥匙打开门一看,发现高桥桑倒在客厅里。当时屋里没有其他人啦。”
“那应该就是自杀吧。估计是被那个中国人老婆逼的吧。”
“嘘。。。”其中一个欧巴桑使了一个颜色,我知道她担心同样是中国人的我在偷听,于是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他们家呀,你也知道,有很多事儿,你也知道的。也有可能是被杀的吧,你懂的,那个那个。。。”
我就听到“殺されるかも(可能被杀)”,“だって(那个)”以后她们几乎就是在耳语,实在是听不到了。
其实欧巴桑们八卦的内容,我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405的高桥家,说起来确实有些复杂。
我点了一根烟,陷入了回忆中。
1 高桥家
高桥家的男主人叫高桥秀树(タカハシ ヒデキ),年龄38,9岁,想想这么早就死了,也算英年早逝了。跟我一样,也是普通的salaryman,而且跟我在同一个Group公司里。从隶属关系上来说,他的公司属于我们公司的子公司(简称TG),他作为TG在我们公司的出向者,已经在开发中心工作N年了。只不过由于事业部不同,我们的工作没有交集。
平时,偶尔下班的时候会在电车上碰到,彼此打打招呼,寒暄几句。在没什么话题可以聊了。在我眼里,他跟一般的邻居和工薪族没什么不同。
高桥家的家庭构成来说,也比较普通,一个合法的妻子叫亚惠(アホ)。她们之间有三个儿子,为了叙述方便,就叫太郎,次郎,三郎。三个孩子的年龄成等差数列分布,5岁,3岁,1岁。
稍微跟日本家庭有点不同的是,亚惠是中国人,即日配。看起来很年轻,可能30岁的样子。亚惠来日本以后,登录自己的名字成“高桥 亚穗”,跟夫姓高桥,而且“惠”变成“穗”,为了更符合日本人的人名习惯。改完后虽然符合了日本人的习惯,但作为中国人,我每次读亚穗都感觉是读“压碎”。于是我每次也都跟别人一样,称呼她为“アホさん”,当然日语不好的中国人读她的名字,一不小心把“ほ”都成长音“ほう”,就跟“あほう(阿呆)”同音了。
高桥亚穗是“通名”,非她的本名。
在日本,很多在日本长大的在日朝鲜韩国人后代,都会有自己的日本“通名”。这主要是因为以前韩国人被日本人朝鲜人歧视迫害,用通名来隐藏自己的出身。而中国人很少用“通名”,所以在知道所谓的亚穗原来是中国人亚惠以后,我对她的印象很不好 —— 就是觉得她有点太能装了。
其实,不得不承认,我对日配是有偏见的,也就是先入观。对嫁给日本人的中国女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感觉她们都是怀着什么目的才嫁给的日本人。要不然,像亚惠这样当年风华正茂的黄花大姑娘,为什么不嫁给我这样大好的中国大龄青年,去嫁给那些条件不算太好的日本人干嘛?
团地的8号楼,住着秀树桑的父母,老高桥夫妇 —— 高桥 正夫(タカハシ マサオ)、美智子(ミチコ)。夫妇俩70多岁,平时看起来很慈祥的样子。他们平时偶尔会帮忙亚惠照顾孩子,到了周末还会把孩子们留宿在自己家里过夜。
老高桥夫妇还有一个女儿,秀树的妹妹。多年前就已经嫁人自立了。她住在千叶,据说很少来往。
其实除去亚惠这个外国媳妇的因素,其他的跟日本人家庭没有任何不同。
所说的复杂,主要是因为在我们楼的506房间,还独居着秀树的前妻 —— 本间绫香 (ホンマ アヤカ)。年龄在35,6岁左右。
离婚再娶妻不稀奇,找中国老婆也不稀奇。但离了婚的老婆,还没有搬走,继续住在一个团地的一栋楼里,就有些稀奇了。
于是有了团地里著名的八卦传说。
2 团地传说
每个月一次的团地清扫活动,给欧巴桑们提供了很好的交流八卦消息的机会。只要我周六不出差不加班,几乎每次都不会错过。
其实清扫工作并不多,小区里卫生保持的很好,捡捡垃圾,树叶,最后捆包扔掉。与其说是清扫,不如是为了通过这些活动培养居民的公德意识,家园意识。
想想我父母在国内住的房子,由于楼道卫生太差,对每户每个月征收3元钱的清理费(老房子,没有物业管理)都有人拒绝缴纳,真的是情何以堪呀。
欧巴桑们一边磨洋工,一边开始八卦。当然,日本人喜欢八卦的对象,都是那些不参加活动的人。高桥一家孩子们都比较小,育儿什么的事情比较多,所以参加的次数相对少些,再加上本身可以爆的料也比较多,所以很自然的成为八卦新闻的焦点人物。
传说之一,秀树和本间绫香依然藕断丝连。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
”绫香桑每周都要去老高桥夫妇那里拜访,这说明什么呀,说明她跟高桥家的关系还没有断吧。” 201的渡边桑说。
“没错。想了断的话,也不会离婚后还在这里住吧。也没听说要改嫁什么的。” 102速水桑也神秘兮兮的参合进来。
“我们家男人在阳台上抽烟,看到秀树半夜从4楼爬到5楼进入了本间桑的房间,半个小时都没出来。” 住在对面7号楼503的山田桑压低了嗓音,也凑上来。
“哈哈,哈哈。那乳好多,那乳好多(原来如此)。那岂不是。。。哈哈” 3个女人一台戏,有时候听不清她们议论什么,单从她们脸上露出淫荡那笑容,就知道她们在发挥着巨大想象力了。
传说之二,关于秀树离婚再娶的原因。
据说,高桥秀树和绫香结婚多年没有孩子。而大概4年前,突然高桥就从外边带回来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女人。那个孩子有着跟高桥一样的卷发,依依呀呀的说着她们都听不懂的外国话。
从那以后,这个操着浓重口音,只会只言片语日语的,被老高桥夫妇叫做亜穂的女人,从那以后正是成为了高桥家的女主人。
所以大家都盛传,传统的高桥因为前妻绫香无法生育,才娶了这个中国女人为了延续香火。
4年前,我还没有搬到这个团地。从我搬来这里开始,楼上就已经住着高桥秀树和这个日配女人了。对于这些团地传说,由于没有亲眼看见,还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听过了也就一笑了之。疑问点有很多。
第一,我觉得绫香不会真的那么傻,离了婚还守着自己以前男人的,无名无分的自甘堕落。难不成对秀树的感情,真的有那么执着?我觉得一定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的。
第二,我觉得高桥不会因为绫香无法生育,就跟原配离婚,在跑到外国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为自己家延续香火。在日本这个开化的国度,传宗接代早就不被看的那么重要了。
想到这里,我又想到亚惠 —— 这个看似有些做作的女人。由于挺讨厌她,尽管都是同胞中国人,却几乎很少跟她深入的交流过。见面点点头,顶多寒暄几句,也都是用日语。我故意不说中文,因为我知道她日语不太好,说不几句就说不下去了。
我们这边不比都心,中国人其实不是很多。一个日语不好的日配,我想内心应该是很寂寞的。
不禁又回想起几件小事儿。
3 日配的几件小事儿
第一件事儿。记得有一天我早上胃疼,临时请假在家休息。到了下午3点多,好不容易有点食欲,出门去团地的超市买了些吃的。
从超市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亚惠和她的大儿子太郎在前面走。太郎穿着幼儿园的体操服,看样子是刚刚幼儿园放学的样子。我在后面无意中听到他们母女之间的对话。
“今天幼儿园怎么样呀?有没有小朋友欺负你呀。” 亚惠用中文问太郎。很少听她说中文,但从口音推断应该也东北那嘎达滴。
“別に(没啥事儿)。” 太郎貌似能听懂中文,但却用日语回答。
“今天上课都干什么了?” 亚惠还是用中文问。问了好几句,太郎都是用日文回答。
“絵本を書いてたよ。(画图画了)” 太郎说。
“挨轰(绘本的日语发音)。。。? 是啥呀。你别跟妈妈说日语,妈不告诉你说让你母语吗?” 亚惠有点急了。
“母语ってなに? ママ、面倒くさいやつだなぁ(母语是什么啊,妈妈,你有点烦呀。)” 太郎说。
“母语就是,,哎呀,你别学你爸说话。什么面倒库赛。。。” 亚惠的语气显然有点消沉了。“你这孩子,唉,跟我越来越不亲了。”
我加快脚步,匆匆从她身边走过。装作什么没听见。日配和子女之间,随着子女年龄的增长,不但语言,文化思想上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吧。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件事儿。高桥家每周末晚上,都会有一个老高桥家里举行家庭宴会。如果周五晚上秀树加班回不来,那么就会把聚会放到周六晚上。这几乎成了高桥家的惯例。晚饭过后,高桥家的三个孩子就会留宿在爷爷奶奶家过周末。尤其在三郎断奶后,这也几乎成了高桥家的定例。
老高桥夫妇官方的说法是,一来让劳累了一周的儿媳妇休息一下。二来希望老两口有机会跟孩子们多接触,有机会教育他们。
但按照团地里奥巴桑们邪恶的说法,这个是让平日里工作育儿很累的秀树夫妇两个,能够有个完整的二人时间好做做爱爱。当然,欧巴桑们往往还要对将近40岁的秀树,能否满足30岁出头如狼似虎的亚惠进行评头论足。
而作为住在他们楼下的我,自有一番比较接近真相的看法。通过天花板传来的声音,我判断他们在周末还是有做爱的。而且地点是在主卧室的榻榻米上。高桥的能力一般吧,有时候我电脑里同步放映着爱情动作片,电脑里前戏刚开始,那边咚咚咚的响声就已经结束了。
但是最近,每逢周末,咚咚咚的声音越来越少,嗷嗷嗷的吵架声音却越来越多起来。有一次大半夜,听到东西砸到地上的一声巨响,让我从睡梦中醒来以为是地震。后来陆续有东西砸地上的声音,吵得我睡不着觉。
披上衣服上楼,结果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经典的国骂,“ Cao你妈个比,你TMD觉得我容易吗?” 汗一个,也不知道高桥秀树能不能听得懂。总之,对方听得懂,要骂,骂给他听;对方听不懂,也要骂,骂给自己听。
相比之下,秀树的声音要小很多,明显感到是压低嗓音吼出来的。这方面日本人还是比较克制的,多少会考虑到深夜吵架会影响邻居休息,更何况楼下还住着自己的同事。
本想按门铃,抬起的手又放下来。能忍就忍吧。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般来说,他们吵架比较凶的第二天,我的门上都会挂一个小包。里面有时候有巧克力,有时候有蛋糕,还有一次挂着个大馒头。不用看里面的纸条都知道使楼上夫妇送来的,纸条几乎都是秀树写的,又给你添麻烦之类的。
日本人的文化里,做什么事情都不愿给人添麻烦。所以相比中国,邻里关系还是比较和谐的。
于是,综合上面所讲的现象,我对他们夫妇周末把孩子们放在爷爷家的理由有了自己的认识。不想在孩子面前吵架,只好用周末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来集中发泄释放压力。
而且看他们两人的状态,以及做爱的频率,感觉秀树时不时回到她前妻那里喽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绝非空穴来风呀。
第三件事儿。高桥正夫有一台年式比较老的宝马。他们家在团地商店街卖榻榻米还有和式屋子的门,已经经营了几十年。榻榻米这些都是写消耗耐用品,在团地里又是垄断经营,所以经营状况看起来不错,家底也颇丰。
高桥正夫爱车,却不是爱开车,而是爱刷车。每周末都亏看他勾着腰驼着背提着水桶出来洗车。
有一次下雨天,秀树家的日产可能被秀树开去上班了。而那天碰巧次郎还去打疫苗,亚惠可能就想借老头子的车开开,带次郎去诊所。亚惠拿着车钥匙,打开车门就想往驾驶室里坐,却被老头子一把拉住。
“你虽然有免许,却没有在这台车上保险,不能开车。” 老头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的说,看亚惠貌似没懂,有放慢语速解释道,“一旦出了事故,保险公司是不会赔的。你过来,我开车带你们去。”
亚惠可能没理解,或者压根就搞不懂平时她车开的好好的,怎么碰到急事儿用一下公公的车为什么就不行?任凭她公公说了半天,才一脸疑惑的从驾驶室门口的位置离开。
与其说是沟通的问题,不如说是文化差异的问题。中国人以为没问题,小事儿的问题,在严谨的日本人眼里却可能是原则性的问题。
我看到这个场景,想笑,却笑不出来。感觉这个日配其实生活的也挺不容易,儿子不听自己的话,跟老公之间也有问题,跟家人之间文化上的隔阂,她应该有很多的烦恼吧。我心里产生了一些同情感。至少,我觉得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4 自杀还是他杀?
这时,从405房间走出了几个人,把我从回忆拉回到现实。周围看热闹的立刻都打起精神来了。大家都屏住呼吸,想从几个人的对话中捕捉一些高桥死亡原因的信息。
“现在看来,初步断定是自杀。详细结果还要看现场调查的结果和验尸报告才能确定。” 一个个子高高的,相貌看似很威严的警察对美智子说道,“请节哀顺变吧。”
美智子似乎还没有从儿子死亡的打击中回复过来。呆呆的自言自语到,“自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自杀呢。”她的大脑处于短路状态,颤抖的嘴唇很艰难的才能说出一句话来。
旁边一个女人突然大叫起来,“这不可能,他绝对不会自杀的。中山桑,屋子里连遗书都没有发现,不是吗!?” 说话的女人正是绫香。
“这位是。。。? ” 这个叫中山的警官,明显是对这位情绪激动的女人身份有所疑问。人家老太太死了儿子都没怎么样,你算哪根葱,跑出来瞎BB?
“我是他的前妻。”绫香说。“他”用的是“あの人”这个词,而不是“彼”或者“秀树桑”。
“哦。”中山警官表情貌似还是有所疑问。前妻?前妻为什么这么快就到现场了,人家正牌老婆还没出现呢。
中山继续说道,“我们只是从现场的情况初步判断的死者是自杀的。”
“根据第一发现者美智子桑的描述,她早上来的时候,按了好几下门铃却没人开门。于是她用备用钥匙开门,却被挂在门上的链子卡住,门只能打开一条缝。她又叫了秀树桑几声,却还是没有回音。探头往门缝里一看,发现儿子倒在客厅里却伸到玄关的一只手。于是打电话报了警。”
中山指了指玄关,虽然尸体已经被送走了,但从门口的位置望去,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用粉笔画上轮廓的胳膊形状。
“我们检查了窗户,都是锁死的。也就是说高桥秀树死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屋里。房间是一个密室。所以我们初步推断是自杀。”
中山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从死者口中闻到了苦杏仁的味道,所以死者应该是死于氰化钾中毒,这样我们也不排除之前有人事先下好毒,杀死秀树桑的可能。” 作为警察,中山说的很严谨。
“一定是被人投毒害死的。那个中国女人干的!” 绫香悲痛的,近乎有些歇斯底里的喊道。
中山听到“那个中国女人”的时候,眉头突然上翘了一下,“你是说高桥夫人吗?”刚想问什么,突然意识到对面阳台和楼下传来的热切八卦的眼神,停住了口。
“我们一会儿会占用您一点时间,希望您把详细的情况跟我们说一下。” 中山说,“当然也包括您昨天晚上的行动。”
中山感觉到复杂的家庭背景下,高桥秀树的死似乎不是那么简单,说话变得更谨慎,表情也更严肃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丈夫到底怎么了!” 听到东北口音的日语,我知道,亚惠终于来了。
5 警察来访
比起悲痛欲绝的美智子和情绪激动的绫香,亚惠似乎要镇定很多。她虽然从警察的电话里知道了丈夫的死讯,却似乎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悲伤的震惊,比较从容的向警察询问事情的发生经过。
正跟我以前对她的印象一样,这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您就是高桥夫人吧,请问昨晚您去哪里了?为什么没在家呢?” 还没等中山开口,年轻的女警官就有些沉不住气的当着大家的咄咄逼人的提问。
“昨天晚上跟主人狠狠的吵了一架,我们都很生气,我就离家出走,在八王子的ネットカフェ过了一夜。”亚惠答道。(注:日本的netcoffe按小时收费的是一种可以喝饮料,看漫画,上网看电影的“咖啡店”)
“哦,可以问一下是在哪家咖啡店吗?” 女警官继续追问。这时候,中山突然向女警官使了一个严厉的颜色,马上冲亚惠变了一个笑脸,说,“这样吧,夫人,详细的情况,能不能过一会儿跟我说一说呢?” 不得佩服这个日本警察的表情变化功夫,变脸比翻书都快。
这个时候,貌似室内的现场调查工作基本上结束,用这种小工具收集现场证据的警务人员也陆续撤离。中山冲着周围的警务人员说,“解除封锁,你们也都先回去吧。我跟直美君会做一些例行调查。”
随着警察的撤离,周围看热闹的也陆续散去。我回到家里,回想眼前发生的事情,不禁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唏嘘不已。
生命有时候真是太脆弱了,就一个晚上,三个孩子失去了父亲,两个老人失去了儿子,一个少妇失去了老公。将来高桥亚惠带着三个孩子可如何生活呀。
心情久久无法平静,我打开电脑,QQ上线想找人聊聊天。看了看在线的人,实在找不到适合的倾诉对象。X京大学的那个女留学生头像还是灰的。我发了一个笑脸,半天没有回信,她应该不是在隐身状态。
翻了翻跟她的聊天记录,再次找到她给我发的照片。照片是自拍照,她对着厕所的镜子照的,手机的位置正好巧妙的把脸挡住了。但看不到脸并不重要,我关注的是身材,前凹后凸,山谷沟壑,性感的小热裤,丰盈白皙的大腿。。。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见这个美女一面。现在的90后的年轻女孩儿,据说都挺开放的,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 苦逼的单身屌丝男正对着照片意淫着,突然门铃响起。
站在门口的正是刚才的两个警察。
“中山大辅”男的慌了一下警察手帐,自我介绍道。
“若山直美”年轻的女警官说,“打扰您了。我们想对您楼上高桥先生的事情,做一些调查,希望您能配合。真是不好意思。”她的话虽说的彬彬有礼,却感觉有难于抗拒的强势。
“请进。请进。”,“哦,请坐请坐。”来日本7年多,极少面对警察,不禁有些慌乱。
6 调查
“请问,您的名字怎么读?”中山指着名单上我的名字“承笑翔”三个字说。
“ショウ ショウ ショウ”我回答。
“那称呼您承桑吧?”中山说,“您的名字真好,无论称呼姓还是名都是一样的读音呀。” 他可能感觉到我有些紧张,于是开了一个玩笑想缓和一下气氛。
“请问您昨晚几点到家的?” 那个叫若山直美的女警官,又抢先询问。
“哦,大概11点多吧。周末晚上,又是工资日,跟同事出去喝酒了。” 我照实回答。直美的意图很明显,如果真像亚惠说的他们夫妻吵架了的话,作为楼下的邻居,只要在家,应该会有所察觉。
若山打开小本子,飞快的记录着。中山对于下属的抢白显然有些不高兴,这个提问太唐突太直接了。
“承桑是会社员吗? 可以问一下在什么公司工作吗? ”中山继续发问。
“T社。东府中那个T社。”
“哦。”中山确认了一下记录本,接着问“您跟楼上的高桥秀树桑在一个地方工作吗?”
“是的。”
“那作为同事,还是邻居,关系一定很好吧。” 中山问到。
“我们不在一个部门。平时见面寒暄打招呼,偶尔在电车上遇到回聊一下工作方面的事儿。能比一般邻居关系好些,但也不能算朋友。”我只能实话实说。这些问题看似不疼不痒的,实则很老道。如果我跟高桥家关系好,那么就有可能掌握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那您跟高桥夫人亚惠桑的关系呢?恕我冒昧,您应该也是中国出身吧? 应该有不少共同语言才对。” 这回发问的是直美。看似正常却很犀利的问题。如果我说关系不错,是不是她会怀疑一对中国人是不是会有什么奸情,合谋杀夫也说不定。
“很少交流。没怎么说过话。” 我回答。
“承桑是T社的正社员吗?外国出身的人很难成为大手公司T社的员工吧。” 直美又发问。
这个问题有些失礼,感觉这个小姑娘对中国人或者外国人是有偏见的。她的另外一个意思是,我是不是跟只是做派遣,或者契约的临时工,而非T社的正式员工。我有些不悦,但还是回答道,“我是正社员。在日本读的大学然后跟日本人一样在校园里就拿到了内定,毕业后进了T社。”然后又加了一句反击,“请问,这个问题跟高桥桑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直美手上不停的做着记录,一边微笑着回答说,“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只是对您有些好奇。楼上住着中国人太太,楼下也住着中国人,感觉有些巧合罢了。”
这个无视上司,有些飞扬跋扈的小丫头! 我尽量克制不让自己的不满表现在脸上。
“请问您昨天回家后,直到今天早上,有没有觉得高桥家有什么异常情况。比如说异常的声音之类的。” 绕了一大圈,终于又回到了主题上。
“没有。昨晚我上网到3点多才睡。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
“3点多,您确定是3点多吗?”中山和直美相视了一下,不约而同的记在了本子上。
我点了点头。中山直了直腰,做出起身告辞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您作为邻居,感觉楼上他们的夫妻关系怎么样?”
“平时挺安静的,跟日本大多数家庭没什么两样。周末有时候也吵架吧。” 我顿了顿,“夫妻吵架,谁家都会有吧,也算正常吧。”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加入了主观因素的。其实是为亚惠说了好话。如果我说,他们最近吵架频繁,很激烈的话,是不是亚惠的嫌疑就会大一些呢。也许对于张扬的直美的抵触,或者是内心对亚惠的同情心在作怪,这个问题我回答的有些含糊。
直美似乎看出我回答的含糊,就在张口还想问什么的时候,中山合上笔记本,说,“太感谢你了,承桑。我没什么可问的了。那我们走吧,直美君。”
送走了两位警察,我一下子倒在了床上,心想,跟警察说话真TMD累,每一句话都像审问犯人一下。看那个若山直美的眼神,简直就好像我们两个中国人是一对奸夫淫妇合谋害死了秀树一样。
想起那坚定执着的眼神,就有些后怕。
真的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了。
万万没想到,直美竟然在周一,跑到了公司来找我。
7 受制于人
在同事们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上门拜访,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很容易被同事们联想与什么事件有了关联,甚至参与干了什么坏事儿才被警察协助调查的 —— 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见面后,我有些不悦,“周六不是才把事情跟你们说过吗? 该说的我都说了,没什么还过来找我。另外,您能不能不要直接到我的公司来,可以打电话预约别的时间吧。”
“对不起。实在是抱歉,请原谅我突然拜访。”直美说,日本人的道歉简直就是口头禅,小嘴叭叭,尿炕哗哗,一边道歉,一边继续冒犯别人是大多数日本人的特点之一。
“这次来是觉得你上次说的话有些暧昧,有几点想再次确认一下。” 直美说, “另外,我需要你帮我协助调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用“我”,而不是“我们”。而且,今天她自己一个人来,有些奇怪。
“我很配合你们的。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我有点儿心虚的说。
“我知道你那天说高桥夫妇吵架的时候是有所保留的。。。先不说这个,我想让你真正的能帮我,与其说是协助调查,不如说是参与调查。” 直美说道后来,故意加重了“参与调查”这几个字的语气。
我一下被说愣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调查是你们警察的事情,跟我没有一点儿关系。你想让我参与干什么?”
“监视亚惠的一举一动,报告给我。另外,跟秀树或者绫香所有有关联的情报,都要报告给我。”
我张大了嘴,下巴磕差点砸到地上,觉得这个太不可思议了。很快,我冷静下来,开始反击,冷笑道,“呵呵,你这么做有得到上司的允许吗?你是在单独行动吧?”
“没错。”
“哼,你就不怕我告诉你的领导吗?你不想当警察了吧?” 我继续反击道。其实,小学的时候我其实最讨厌“我给你告老师”这一套了。
“呵呵,我敢叫你替我做事情,自然是有把握的。” 直美也冷笑道,明眸里竟然露出了一丝凶光。
“你还在归化申请吧?” 她不经意问了我一句。
我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有自己的情报网。想调查你并不是很难。” 直美就要看到我吃惊的效果,目的达到,于是继续往火里面加柴,“我还知道,你5年前,还跟一个在琦玉县打工的女研修生结过婚。”
“什么?”我没想到她居然能把这件事情也调查出来,“那又怎么样,我们两年后就离婚了。你想说什么?” 我背后一阵发凉,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的前妻,在大阪因为伪装结婚被逮捕,遣送回国了。这个你还不知道吧?” (作者注:伪装结婚,即为了获取居留权的假结婚。)
“啊?”我的腿有些发软,嘴上还是很硬的说,“这个跟我没关系吧,我们已经离婚了。”
“问题是,她去大阪的时间。是在你们刚刚结婚以后。而户籍上却跟你在一起。这意味着什么,你是聪明人,不需要我说的太明白吧?” 直美的嘴角上翘,笑的更加得意了。
“。。。” 我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 刚来日本留学的时候,为了钱,确实做过一些违法的事情,在风俗店打工,在酒吧里做黑服,做牛郎,假结婚。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可万万没想到,工作几年后,“债主”竟然会找上们来。
“这件事一旦查下去,你是知道结果的。加入日本国籍肯定是没指望了,这么好的工作也别想干了。你舍得放弃现在的一切吗?” 直美恶狠狠的说,真想不到如此美丽的女孩儿为何如此有心计。
“那你想怎么样?” 那一刻我已经有了觉悟,大不了放弃日本的一切,回国罢了 —— 不过人生的污点从此是洗不掉了。没办法,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成熟的男人需要为自己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误负责。
“很简单,帮我调查。所有的情报都要单线向我单独汇报。至于你的所谓前妻的事儿,我可以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无奈的点点头。帮助调查,也不算犯法,顶多就是个“线人”。如果她真要让我干伤天害理的事儿,我立刻尥蹶子,来个鱼死网破。
想清楚这一点,我立刻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问道。
“哈哈。第一,因为你是中国人,容易跟亚惠接触。周五我们对她问话的时候,感觉她戒心很强。或许你可以接近她打开缺口。”
“第二,因为你家的位置在现场的楼下。就近很容易得到信息。”
“第三,调查了你的学历,东京大学工学部出身。脑子一定不差。如果这是个杀人事件的话,你的逻辑思考能力或许能帮上忙。”
“第四,中国人留学生很多都干过捞偏门的事儿。我见过太多偷东西,卖假货的中国人了,很多人一屁股都是屎。我昨天查了半宿,终于找到你的破绽了。”
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简直就是TMD东洋魔女呀。她果然对中国人的成见很深,也许是做警察的职业病吧,毕竟外国人的犯罪率确实很高,很大多数都是中国人干的。
我有些尴尬的转移话题, 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单独行动可不好呀。”
“验尸报告和现场调查的结果来看,完全的密室,他杀的可能性很小。上面的上司和中山桑的都倾向做自杀事件处理。” 直美说,“生活压力大,工作不顺心,跟老婆大吵一架,想不开服毒自杀,这样的案子每年在日本不知道有多少。”
“案发两天就说是自杀了?” 我说,心想日本警察也不过如此嘛。
“没有,只是初步断定自杀是比较大的可能性。当然我们还会做一些调查来证实,比如今天上午我们去了高桥秀树的部门,跟他的上司了解了他最近的工作状态。强度很大,而且项目连续出了几个大问题。心里状态确实不太好。” 直美打算继续说下去,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多了,顿了顿, 转移了话题,“当然,还有一些调查,不方便跟你说。”
不方便说的,无非就是调查了亚惠那天晚上的不在场证据之类的,对于警察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只不过我有点惊讶她的工作效率罢了,简直有点到了变态的程度了。
8 直美的第六感
“单独行动就说明你发现了很多疑点了?也就是说秀树是被投毒杀害的疑点?” 我试探性的问到。
“说不上疑点,就是凭感觉。” 直美说,“但是感觉是不能直接跟上司汇报的,必须有证据。以前总是凭感觉办案,犯过错。所以再说感觉怎么怎么的,就会被骂。” 她的眼神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忧伤和遗憾。
她是一个直率,富有正义感,对工作很有热情的女警员。只不过,有点过于投入,上司大都不会喜欢这样的下属,可以想象她在职场应该不太受待见。就像野玫瑰,看着美丽,一接触,扎手。
“既然犯过错,还这么坚定的“凭感觉”就认为是他杀?” 我嘲讽道。
直美憋着嘴,犹豫着要不要跟我说出她的感受。
“既然你想让我帮你,我提三个条件。”,我看见她对我有所保留,顺势谈条件,“第一,不可以让我干违法的事情。”
“那当然,我偶尔用些小手段,但并不意味着我喜欢以暴制暴。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直美很认真的说。
“第二,一旦这次事件解决,不可以再控制我。“合同”彻底终止,永不联系。”
“没问题。”
“第三,想让我帮你,必须要实现信息共享。也要把你调查到的情报包括你的感觉和推理都要告诉我。没问题吧。”
“这可不行。你把日本的警察当什么了。我们有规定的。”
“装什么呀,你刚才胁迫我就不算违反规定了?” 我笑道,“如果你想让我真正帮到你,信息共享是必须的。否则我很难判断和分析自己的行动。”
直美想了想,还是不情愿的同意了。
“说说你的感觉吧?” 我有些不屑一顾的说。
“第一个疑点在于,没有找到遗书。我们警方判断自杀最主要的依据是遗书。但高桥秀树并没有留下遗书。当然,很多日本发生的很多自杀事件都没有遗书,但这些自杀往往都是一个人生活的情况居多。一个人生活,想静静的死去,所以没有必要留下遗书。但高桥桑,是一个大家族,在一个团地里面住着他的父母,两个老婆,三个孩子。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就自杀,是很奇怪的。”
恩,有道理。
“可是,自杀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儿。比如我有一次连续干了几天通宵,却还是被领导责备后返工。下班后站在月台上的我特别沮丧,电车来的瞬间也产生过掉下去的冲动。拿高桥来说,他最近工作很忙,事业不顺,回家后又跟老婆吵架。于是一死了之,很正常呀?”
“可是,他是中毒身亡的。氰化钾。这种东西可不是容易买到的呀。如果是一时冲动而自杀,跳楼,割腕,都可以理解。但服毒自尽,必须提前计划买到毒药才行。”
“也许他以前有过想法,买来了氰化钾。可没有勇气。那天正好被逼到了极限,于是一死了之。。。”我解释道,心想:就算是被毒杀,也要知道怎样才能在密室状态里把高桥毒死才行呀,否则,这个案子,就是无解。
“那个,说说你的第二个疑点吧。” 我继续道。
“第二个疑点。前妻和现任妻子的态度都有些异常。”
“先说前妻绫香,她表现的太激动了。一个离婚多年的前妻,按理说感情早就已经变淡了。第一时间就出现在案发现场,而且表现的超乎寻常的激动情绪。很可疑,想不通。”
我突然想起来八卦小道消息,“直美桑,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呀,快说。” 直美急切的问道。
“团地清扫的时候听别人传,秀树和绫香还是藕断丝连的。有人亲眼看见秀树晚上去绫香的家里。” 我对这个传言其实没有太多的信心。
“你说的是真的? 那她在现场的表现就合情合理了。深爱的曾经的丈夫死去,情绪激动很正常。不过这件事儿,需要跟绫香被人证实一下。” 她掏出了小本子,唰唰的开始记录。“恩,这个情报很有价值。”
“也许,绫香估计到警察早晚会知道她跟前夫还保持着关系。所以故意表现出来激动的行为,来蒙蔽警察呢。”我反驳说。
“作为女人,第六感告诉我她当时的情绪不应该是假的。如果是在演戏,那绫香这个对手就太强大了。”直美摇摇头。“而且,她没有动机呀。所谓前妻,她得不到秀树死后的财产。如果因为愤恨,愤恨的对象应该是夺走她丈夫的亚惠才对。”
看到疑点逐渐转移到亚惠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舒服。潜意识里想替亚惠辩解,说道,“所以我觉得,绫香还有一个疑点,就是跟她丈夫在一起的动机是什么。”
“一个风韵犹存的单身女人,很容易再嫁出去。为什么还要守在曾经背叛她的,且得不到经济利益的前夫身边蹉跎岁月?” 我反问道。
“是呀。应该不会只是对过去感情的执着这么简单。女人到了这个年龄,会为自己的将来着想的。在秀树那里,貌似确实什么也得不到。” 直美赞同的说。“虽然绫香身上也有疑问,但现在的情况看,亚惠的动机更大一下。”
“为什么? 就因为她是中国人吗?” 我嘲讽的说道。
“主观来说,回答是Yes。年轻漂亮的亚惠肯嫁给大他10岁的日本丈夫,难道你不否认这里有很多的功利性在其中吗?”直美继续说道, “客观来说,杀死丈夫可以继承遗产,为最大动机。”
“仅仅为了遗产,就杀父吗?要想想她的三个儿子会失去他们的亲生父亲的。况且,她那天不是在八王子的网吧咖啡店过的夜吗?有不在场的证据呀。” 我强烈的反驳道。
“那个不在场的证据不够完全,从八王子打车回家,借口拿东西→下毒后离开→回到网吧咖啡店。等她走了以后,高桥秀树喝掉被投毒的茶。死亡。” 直美说。
毒药在茶里?我迅速把这个新情报输入到了脑子里。
“而且,或者她投毒的时机是离开家去网吧之前呢? 吵架→产生杀意→投毒→离开家→丈夫中毒死亡 这个顺序。” 直美大胆的进行着推理。而我却不以为然,说“这些还是等详细的现场调查报告出来以后再下结论吧。你刚才说的觉得亚惠的态度反常是指什么?”
“她太镇定了。脸上几乎看不到忧伤。丈夫死后她的心里为什么会这么的稳定。是不是因为她早就做好了丈夫死掉的心里准备。或者就是她杀死了丈夫?” 直美说。
我笑道,“这就是你的第六感吗?哈哈,其实这个很好解释,正想你说的,他们之间是利益关系,建立在生儿育女基础上的交换,没有多少爱。其实,上次我回答她们夫妻关系的时候有所保留。住在楼下我多少知道一些,他们之间吵架越来越频繁,而做爱越来越少了。这说明她们的夫妻感情在恶化。这样看来,丈夫的死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没有表现出悲伤其实也很正常。”
如果真的不是自杀,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亚惠的动机确实要大一些。
直美看起来跟我交流的收获很大。分开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回家后,想起自己以后肩负的艰巨的“线人”的任务,于是从网上定了一套“隔墙有耳”的监听设备。其实就是个放大的听诊器。有个大吸盘,可以扣在墙上,后面是个小型的MP3,可以直接听,也可以录音。在自己家安装设备,不算违法吧,我想。
跟直美的目的不同,她是想找出犯人,而我是想找到证明高桥是自杀的证据,从而帮助亚惠摆脱嫌疑。是同情心在作怪吗?还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民族感情在起作用?或者还是潜意识里已经对这个坚强不屈的女人产生了好感?
9 公司的庶务
网上订购的窃听工具“隔墙有耳”已经到货了。我先做了一下测试,把吸盘固定在主卧室的墙上,然后打开客厅的电视机,把声音调的很小,再回到主卧室戴上耳机,电视机的声音清晰的传进我的耳朵。测试成功。
然后,我把“隔墙有耳”的吸盘固定到了客厅的天花板上,可是楼上一点声音也没有。这些天,由于那件屋子里刚死人,亚惠和他的儿子们都还暂时住在老高桥的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毕竟是会社员,白天还要上班的时候,晚上要睡觉,不可能实时监听。即使一天24小时全部录音,我也没有时间把每分钟的录音都回放一遍。但如果不进行过滤,假如白天有人偷偷的回到房间,拿走一些线索或者消灭与案件有关的证据,我会错过这些重要线索。
为了提高录音回放的效率,我做了一个小软件。它能够自动收集任意时间段的声音做成声波图。这样我只要看声波图,平时家里没有人的时候声波图没有波动,而一旦有人进屋开门或者说话,声波图里会出现连续的峰值,我只要回放峰值时间段的录音,就可以最有效率的拿到最有价值的信息。
当然仅仅窃听是不够的。这些天,我每天都提前起床一个小时,坐在窗边上观察楼下。亚惠由于暂时不住在楼里,所以一连几天都没有看到她出现。倒是绫香每天都很有规律的,7点半左右准时出来倒垃圾。
我等到绫香倒完垃圾回家后,再悄悄地出门把绫香的垃圾捡回家调查研究。
垃圾最能够反映一个家庭的家庭构成和生活习惯。如果每天的垃圾比较少而塑料便当盒比较多,说明那一家应该是一个人独居。如果垃圾里有尿不湿,说明家里有幼儿。如果有化妆品的包装,说明家庭里有女性成员,从化妆品的品牌型号还可以初步判断出女性成员的年龄层。从其他的杂物垃圾里,还可以判断出家庭成员大致的饮食习惯和喜好等等。
可是一连几天,我一无所获。从绫香扔出来的垃圾里,我没有发现半点有价值的东西。
我能想到的调查手段,窃听和垃圾搜索都没有任何效果,调查陷入的毫无进展的状态。
唯一的一点线索,竟然来自公司。在公司食堂吃中午饭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两个女庶务的对话。其中一个庶务我认识的,她叫由佳理,是我们部门的庶务。公司里每个部门都陪一个庶务职,主要负责一些杂事儿,比如加班申请,证明申请,勤务表管理,出差申请,持股会加入,各种保险变更等等等等。平时跟我们这些开发担当打交道还是比较多的。
“那个,由佳理,我们部门的高桥自杀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一个庶务说。
“听说了呀。唉——? 高桥桑原来是沙纪你们部门的?” 由佳理表情很夸张的“装作”很吃惊的样子,拖长音说“唉——”的时候还拍了一下手。日本女人天生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大惊小怪,屁大点事儿都搞得像见到外星人入侵地球一样。
“你知道吗?据说他家里还有三个小孩儿,都没上学。” 那个叫“杀鸡”庶务果不其然开始得得嗖嗖的开始爆料了。
“唉——。真的吗? 卡哇伊骚——(好可怜呀)” 由佳理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夸张。
“老婆据说是外国人,专业主妇不工作的。你说将来可怎么生活呀。” “杀鸡”一脸的同情。
“是呀,你说可怎么办呀。” 由佳理附和道。
“公司会给赔偿吗? 据说高桥工作一直很忙,鸭梨山大,不会是工作强度大导致的抑郁症自杀的吧?” “杀鸡”继续八卦着。
“以前有抑郁症的诊断结果吗?如果没有得到公司的赔偿吧?除非打官司,赢得可能性很小。更何况他老婆是外国人吧,打官司什么的那就更难了。” 由佳理叹了口气,分析道。
“我们部门有计划给遗族募集捐款。到时候我要有的忙了。” “杀鸡”说。
“应该的。不会也波及到我们部门吧。恩,很有可能呀。忙点就忙点吧,能给他们家的遗族们做点事儿。” 由佳理真诚的说。
听到这里,我觉得从她们两个唧唧歪歪的八卦里的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端起餐盘,正打算拍拍屁股走人的时候,听到“杀鸡”说,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说起来高桥家运气不太好吧。本来有500万的生命保险能拿到手的。每年4月份我们不都统计保险吗?上年度的保险是继续还是变更还是取消什么的。高桥桑上个月却把公司的生命保险给取消了。问了他为什么,他说500万太少了,没什么意思。你说这不就是命吗?”
“杀鸡”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 “4月初他请年假之前口头确认的时候还说不变更,休假回来后正式申请时候就变成取消了。一念之差,500万没了。”
我皱了一下眉头,真的是“一念之差”吗?还是有意图的取消的保险?这件事儿需要反映给若山直美。
10 现场勘查结果
下班后约了直美在东府中车站前的咖啡厅见面。穿着便服的她感觉并没有那么严肃,反而给人感觉更像是一个邻家女孩儿。看她的情绪不是很高,就知道她那里进展也不顺利。
“现场的调查报告已经出来了。高桥秀树确实是死于死于氰化钾中毒。死亡的时间大约在凌晨12点到2点左右。另外,在高桥的茶杯里也发现了氰化钾,断定是喝了含有剧毒氰化钾的茶叶致死。除了茶杯以外的其他地方,没有发现任何有毒物质存在。” 直美喝了一口咖啡,面无表情的说。
“等等,其他地方都没有?不太可能吧?” 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的说,“哪怕是装药的盒子或者包装纸什么的?”
“什么都没有。对此我也提出了疑问,中山的解释是,氰化钾可能是用米纸之类的包装的,扔到热茶水里就化掉了那种。”直美说。
我点了点头,赞同的说,“确实,或者是胶囊什么的,掰开胶囊把药撒到茶杯里,然后吞下胶囊,倒热水沏茶。然后喝茶自尽。”
“直接把米纸包装毒药或者胶囊毒药吞了呗,倒到茶叶里干嘛? 不嫌麻烦吗?” 直美提出疑问。
“可能想悠闲的死去吧。我知道秀树桑很喜欢喝茶的。每回去中国出差什么的都会买些普洱茶,铁观音什么的拿回来。”
直美点点头,“这个心态可以理解。”过了一会儿,说,“唉——,真没想现场调查结果是这样的。我一直期待从现场调查报告的结果里,会找出他杀的线索。比如在装茶叶的容器里,或者水壶里,或者纯净水桶里发现有毒物质。这样就有被人下毒的嫌疑了。”
“是啊。我也想了很多种他杀的可能。比如犯人提前把毒药混到茶叶里,放到水壶里等等。只要高桥一喝茶,必定死亡。” 我说。“对了,高桥用什么烧的水呀?”
“电水壶呀。很普通的那种自动保温的那种,不过电水壶里面都调查了,没有氰化钾成分。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直美有些疑惑的问。
“没什么。有一天下班碰到高桥的时候,看他拿着一个南部铁器的宣传画报研究的挺仔细的,还跟我交流了不少传统茶壶的知识。在中国,一般爱喝茶的人都用铁器喝茶,我以为高桥也会用铁壶烧水呢。” 我说。
“铁壶好像家里确实有一个。不过是貌似是新的,还没用过。也许他只是喜欢收藏铁壶吧,不一定非要拿出来烧水用。”直美说。
“会不会在警察调查现场之前,有人把证据销毁并带走呢?” 我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这个我也怀疑过,可是就像中山说的,秀树的母亲美智子虽然是第一发现者,可是她是在警察到场以后剪断的锁链以后,才跟警察进入到屋子里。理论上不能有销毁或者带走线索的时机。在美智子跟警察进屋之前,不要忘了,房间里一直是一个密室。”对于这个问题,直美已经经过深思熟虑了。
“放弃吧。看来真的是自杀。”我两手一摊,说,“如果真的是他杀,真想不出来是如何下的毒了。”
“中山和上司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美说,“可我还是觉得,这个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我想到了也许是唯一的他杀的可能性。”
“罪犯或许晚上一直跟高桥秀树在一起。给高桥亲自泡好茶,借机下毒后,突然借口离开。高桥锁上门以后,喝了下毒的茶,中毒死亡。”
我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确实无法排除。“这么说,罪犯一定是跟高桥很亲近的人,才能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下毒!”
“如果亚惠整宿都在网吧咖啡店里过夜,不在场证据属实的话,那嫌疑最大的就是他的前妻—— 绫香” 直美打了一个响指说。
“那你明天去那个网吧咖啡调查一下亚惠不在场的证据。那种地方应该都有防犯摄像头。我继续在这边盯住绫香。” 我说,“另外,我今天听到了一个谣传,说高桥秀树上个月把生命保险取消了,不知道跟事件有没有关联,你最好调查一下吧。”
11 垃圾里的发现
事件已经发生一个快礼拜了,最近明显感到有些睡眠不足。早上起床很早,白天上班时候会议多多,工作要忙到晚上11点才下班,回到家还要把关于高桥自杀的事情全部记录到这个帖子里,每天算下来只有4,5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但这些付出终于有了点儿汇报。今早上我6点多钟就起床开始监视楼下,啃完面包,趴在窗台上几乎要睡着的时候,绫香出来扔垃圾了。周五是是扔可燃垃圾的日子,可燃垃圾总会包含一些碎纸片,我当然希望从纸片里找到些蛛丝马迹。
工夫不负有心人。从垃圾里,我在一个绿色的纸片上发现了一个很眼熟的标识,大脑用了1.58秒反应过来这个标识就是电视广告里经常出现的“明治安田生命” —— 日本著名的大手保险公司。我打起精神,把垃圾里的所有的碎纸片都挑了出来,开始拼图复原信件的内容。花了半个小时,终于勉强能看到信上的内容了。
信件来自4天前的5月28日,也就是高桥死亡3天后。奇怪的是,信上的宛名竟然是高桥秀树,内容是让高桥确认一下保险契约书。我推断,这封信里应该还有一份契约书即俗称的保单的。但这份保单毫无疑问在绫香的手里。
可是疑问来了,为什么高桥秀树会把自己买的保险的个人信息地址登记到前妻家里?这份保险的内容又是什么? 这份保险跟高桥的自杀有什么关系? 这份保险是什么时候签的? 为什么高桥会取消公司的保险转投明治安田生命的保险呢? 这两单保险之间有什么联系?
越想越复杂,越想越想不明白。眼看到了上班时间,连忙起身下楼,却在团地中央公园的前面遇到了送孩子去幼儿园的亚惠。亚惠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孩子,年长组的太郎和年少组的次郎,他们都在距离团地不远的幼儿园上学。太郎有着跟秀树一样的卷发和高鼻梁,而二郎则有着跟亚惠一样大眼睛和白皮肤,乍一看像个小闺女。
我挠挠头,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从美女警察直美那里接到的艰巨的任务 —— 接近亚惠,虽然有些打怵,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跟以往不一样的是,我没有用日语,这次直接用了家乡东北话。
“妹子,心情好点没?那哈,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呀,你缩(说)对不?” 我脸上虽然推着笑容,估计比哭都难看。
“啊。没办法。再伤心,日子也要照样过下去。放心吧,我没事儿。谢谢你。” 亚惠低下头,面无表情的回话。语言既不失礼,也没有什么破绽。
“昨天听我们公司的庶务桑说,公司至少部门打算给你们家捐款呢。或许会对你们有些帮助。” 我有点没话找话的试探说,暗地里继续观察亚惠的表情。
“哦,那太谢谢了。多少有些积蓄。而且我公婆也不会看着我们不管的,多少会帮助我们。” 亚惠并没有因为得到公司的捐助而高兴,从表情上没有一丝破绽。
我看着她的眼睛,深邃的有些深不可测。我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 这个喜怒哀乐都不于言表的女人。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们都是中国人。”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话题好,看了看手表,再不走就赶不上电车了,于是匆匆道别。
如何才能让这个女人对我敞开心扉呢? 我想。脑海里浮现出亚惠坚定而冷酷的脸庞,内心不禁一颤,难不成她已经走进我的心扉了?
下午开会的时候,催命鬼直美打来了电话。
“有两个消息。一个是关于亚惠不在场证明的,一个是关于高桥取消的保险。” 直美的语气里透着兴奋,我立刻意识到应该是案情有所进展了。
12 生命保险的受益人
挂了电话。我陷入了沉默好久。直美和中山上午去调查了八王子站前的网吧咖啡店,调查结果应该说是对亚惠极其有利的。
根据咖啡店系统的会员登记记录显示,5月25号晚上8点,亚惠就已经入店了,并约了个室(注:个室,即用隔板分开的小单间,没有床,但大多数都有皮沙发,会员可以在个室里看漫画,上网,看AV打手枪。)。
由于是第一次入店,亚惠还办了会员卡。会员信息登录的姓名以及驾照的复印都没有问题。而且经店员证实,当天的登记的客人也确实是亚惠本人。因为亚惠的日语不流利,给店员留下的印象比较深刻。
还有一个店员同时还证实了,第二天周六上午10点多,亚惠连钱都没有结,就慌慌张张的往外跑。当时亚惠接到了丈夫中毒身亡的电话,情急之下才忘记结账的吧,我推测。
直美还询问了深夜当班的店员,半夜有没有见到亚惠出门等等。回答是No,没发现。
不过直美仍然有所疑虑,她担心亚惠会趁店员不注意(深夜打工比较闲,容易偷懒)溜回家投毒杀人再返回店里,所以要求店方出示监控录像。但被告知数据5天已删除,当晚的监控录像已经不存在了。
尽管如此,按照中山的说法,亚惠的不在场证据几乎可以确认为99%了。
另一方面,直美根据我提供的高桥于上个月取消保险这条线索上有了新突破。她从我们公司下属的保险公司里拿到了详细真实的,却令人震惊的资料。
保险的受益人,不是高桥秀树的现任妻子高桥亚惠,而是高桥的前妻 —— 本间绫香!
根据保险公司的数据显示,秀树在10年前就加入了生命保险,那时候受益人是当时秀树的原配夫人高桥绫香。而4年多前,虽然秀树与绫香离异,但秀树的生命保险的受益人依然没有变,只是把高桥绫香的名字换成了恢复了旧姓的本间而已。
直到上个月高桥将保险解约,已经与高桥脱离关系的绫香,一直是10年来秀树生命保险的直接受益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难道高桥的死,与这次的解约有什么直接或者间接的联系吗?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上网查了有关日本生命保险的受领条件。自杀的遗族,同样也是可以拿到保险金的。生命保险,是指投保人在生前给自己家族进行投保,如果自己一旦死亡,收益人(大多数是遗族)就有权利取得保险金。
而对于自杀者的遗族是否有权利拿到保险金,则比较暧昧,一方面,如果死者因为外界因素比如工作压力大而造成的自杀,按道理保险公司是应该向其遗族支付保金的。
而另一方面,泡沫经济破灭后,导致很多小公司破产,为了让家人不至于欠债一辈子,出现了大量的为了保险金而自杀的人。为了杜绝这种现象的蔓延,各个保险公司规定生命保险的有效期限,如果投保人死于自杀,保险公司无需给遗族支付3年内加入的生命保险。
但3年以前的保险,基本可以界定为并非以保险金为意图的死亡,遗族扔有权利拿到保险。
也就是说,如果秀树没有在4月份解除保险合同,绫香完全有资格拿到秀树为他连续投保10年的生命保险!
这样一来,绫香马上成为了重大嫌疑人。
因为,绫香如果知道自己是保险的受益人,但并不知道不知道秀树已经取消了保险,那么绫香完全有可能制造自杀现场杀掉秀树,从而骗取巨额保险金。一个单身的,风华正茂的女人,屈居于曾经抛弃自己丈夫身下,仅仅为了念旧情吗?这显然有悖于常理。而如果是为了钱,那制造自杀假象杀人的动机则完全成立了。
另一种可能,即使她知道秀树取消了保险,也有可能因为恼羞成怒而杀掉秀树。她跟秀树离婚N年,实则藕断丝连,可以忍受没有名分,可以忍受没有财产吗?可以忍受没有财产,可以忍受前夫连保险金都不留给自己的心灵背叛吗? 忍不了,就杀了他!
警察那边处于同样的分析,认定绫香有重大嫌疑,正式传唤到警察局问话“协助调查”。
13 趁虚而入
下班前,突然想起早上的发现,还没有跟直美汇报 —— 那张来自于明治安田生命,寄给高桥的,却邮到绫香家信件。给直美打了电话,却不通。或许她还在审问绫香吧。总觉得高桥死前的取消的自社保险,和这次明治安田的保险,似乎有什么联系,却总也想不通,希望绫香那边能有所突破。
到家已经8点多,正打算掌勺做饭,门铃突然想起。本以为是推销报纸的大叔,穿着小背心小短裤就去开门,没想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亚惠。
“承桑,小儿子突然发高烧,我现在打算带他去医院。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我们家老大和老二?”亚惠一反往常从容淡定冷酷的表情,神色焦急的说。
“没有问题。只不过我担心他们跟我不熟悉,我搞不定你这两个儿子。要不然我开车带你们一起去医院吧。还能帮你挂个号拿个药什么的。” 我说,其实我一来真担心自己搞不定那两个活宝,二来可以借此机会多接触亚惠,说不定会找到对案件有价值的情报。
“好吧。”亚惠同意了我的意见。我看了表,这个时间已经连准夜间诊所也关门了,只能去相对比较远的市中心医院了。我带着太郎和次郎走在前边,二个孩子互不相让的争抢着副驾驶座位,丝毫不关心后边焦虑的母亲和发高烧的弟弟。
“孩子真好,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能够无愁无虑的。”我说着,发动了汽车。最终太郎抢占了副驾驶的位置,次郎和抱着三郎的母亲坐在后面。三郎的小脸微微泛红,伴着略微急促的呼吸熟睡在妈妈的怀里。
亚惠亲吻了一下三郎的额头,略带焦虑的却饱含温柔的说“三郎乖,一会儿就到医院了。”那一刻,亚惠的眼神里充满了柔情。我不禁让人为之动容。
“正夫桑和美智子桑呢?他们应该可以帮你照顾孩子们呀,难道公婆俩儿今天都没在家吗?”我问道。
“下午突然说去要去警察局办点事儿。到现在还没回来。”
什么?这么巧?不会是因为听说前儿媳妇被“抓”,去警察局申冤或者接人去了吧?想到这里我决定利用这个事情试探一下。
“我下班的时候,看到楼上的绫香好像跟警察在一起出门了。你说今天怎么这么巧呀。”我当然不能说从直美那里得到的消息,只能撒谎说是下班碰到的绫香。边说边从后视镜里偷窥着亚惠的表情。
果不其然,她听了我说的话以后表情僵住了,随后嘴角不停的颤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眼角流下。
我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夫亡不久,死因成疑,孩子又高烧,这些就够打击她的了。而我又在这个时候给她加了一剂猛药,告诉她本来唯一可以依仗的公婆,在她最需要的他们的时候,却在警察局外边焦急的等待着自己丈夫的前妻!
内心在坚强的女人,也有她软弱,无助的时候,这是男人进入她内心世界的最好时机。
我从纸盒里抽了几张抽纸,趁着前方是红灯停车的时候,转身递给她。这个时候,我不需要说话,等她哭一会儿,她会主动冲我敞开心扉的。
我打开了车载音响,从为数不多的中文歌曲里选了一手蔡琴的歌。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的心坎。。。”
是啊,遗忘的时光。人的大脑总倾向于记住快乐的事情,而那些容易被遗忘的时光,大多数都发生了不快乐的事情。
“承桑,你觉得在日本快乐吗?”印象中这是亚惠第一次主动的问我问题。
“用女孩子的第一次打比方你不介意吧。”我觉得对一个少妇是不会在乎说点“荤”的不算什么失礼的事儿。
“谈恋爱的时候,可能会把性爱想象的很美好吧。来日本前也是一样,听别人说日本像天堂一样美好。”
“等我来了日本,发现语言不通,孤独想家,每天不停的打工,痛苦极了。这个跟女孩子第一次一样,会很痛。这段时间是痛苦期。”
“后来我们语言好些了,打工学习稳定了,会逐渐发现日本生活其实挺好,并逐渐喜欢它,留恋它。女孩儿也一样吧,做了几次不痛了,取而代之的就是快感和渴望。这段时间是蜜月期。”
“而等你在日本带的时间长了,就会生活产生很多的不满,有了更高的追求。但又没有改变现状的勇气,于是你会变得把一切都看淡了,并变得没有快感跟激情了。男女之间交往多年或者结婚多年,也是这种状态。这段时间就是麻木期。”
“我现在是麻木期。呵呵,你呢?”我问她。
“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是现在总感觉好像痛苦期还没有结束呢。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亚惠用抽纸擦干了眼泪。
“我可以做你忠实的听众,希望能帮你分担些痛苦。”我说着,发了一把方向盘,车子驶入市中心医院。不知什么时候,太郎和次郎已经在座位上睡着了。
亚惠抱着三郎进了医院,而我留在车里看着两个熟睡的孩子。我伸了一个懒腰,今天总算跟亚惠的关系些进展了,但丝毫高兴不起来,这些进展是用卑鄙的伎俩换来的,想到这里,就有些不安。
14 太多的苦
三郎的病,并无大碍。据说是由于打疫苗造成的免疫力低下所引起的感冒发烧。回家的路上,可能得知小儿子身体无大碍,亚惠的心情也大好,话也稍微多了一些。虽然没有直接的抱怨,却有意无意的表现出了对公婆的不满。
很多嫁给外国人的女孩儿,或许是出于一种虚荣心,即使不幸福,也不会轻易的把自己的痛苦告诉别人尤其是自己的同胞或者亲属。因为在同胞眼里,她们多少有些另类。在很多重感情的女人眼里,嫁给有语言文化差异的异族,很少是出于真正的爱情,而更多地是出于功利性的目的。而男人们,尤其是民族主义情结的男人,对嫁给异族的女人则怀有更强烈的鄙视态度。当然,这些中国男人也很可怜,本族女人外嫁的原因很多程度是因为男人自身的缺陷,但他们却鄙视嫁给外国人的女人,攻击她们的操守问题。所以,一旦日配女们不幸福,却很难得到同情,而更多的得到的是“幸灾乐祸”或者“罪有应得”。
亚惠在我面前尽管表现出一点点的不满,在我看来,却是一种对现实的极端抱怨。从亚惠那几句话里,我不难分析出她在高桥家里受了不少委屈。甚至说,受尽委屈也不为过分。
比如,她说,最初秀树的父母很反对他休掉日本媳妇,娶个语言交流都有障碍的中国媳妇。
但是什么让他们妥协了呢? 太郎五岁,而亚惠4年前才来的日本。那就是说亚惠有了高桥的孩子,而能够把他们母子两人接到日本的办法,只有休原配娶亚惠这一个办法。而高桥和绫香结婚多年无后,所以我分析,太郎才是真正让老高桥夫妇接受儿子娶中国女人的根本原因。
结婚后老高桥夫妇是否认同这个外国儿媳呢?今天的事情已经很说明问题了。绫香被调查,老两口立刻去警署助阵。再加上以前传言,说绫香总去老两口那里仿佛还是一家人一样。或许,儿子秀树和绫香的“藕断丝连”,“一夫二妻”也是得到他们默许的。在高桥正夫和高桥美智子的眼里,或许绫香才是他们永远的真正的儿媳妇。而亚惠,在他们眼里无非是能够延续高桥家香火的生育工具也说不定。
再比如说,她说,公公正夫不太喜欢她跟孩子们说中文。
母亲是中国人,教孩子们中文很正常的。在这样一个国际化社会里,让孩子们从小就有双语环境又有什么不好呢?我觉得这恰恰反映了高桥正夫的一种潜意识,也许出于对中国人或者外国人的一种鄙视或者偏见,他希望自己的孙子能做纯种的日本人,即使不是血缘上的,也要做文化上的纯日本人。
分析到这里,我不敢再想下去。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亚惠需要背负多大的痛苦,承受多大的压力,又需要有多么坚强的内心呀。
第二天周六,由于一周以来身心俱疲,睡到中午才起床,隐约感觉到楼上传了些声音。打开电脑一看,隔墙有耳的检测声波软件上果然出现了声波的震动。正如我所料的,亚惠果然多少在意老高桥夫妇昨晚去警局的事儿,决定离开他们回到自己家住了。这样一来,更有利于自己的监视调查工作了。
这时候,电话响起,是美女警察直美打来的。工作太努力了,周六也不休息。
“下午见个面吧。跟你说一下昨天传讯绫香的结果。”
“好的。我正好还有线索要跟你汇报。见面地点就在多摩川的那个河堤边上吧。”
15 神秘陌生人
跟直美见面的地点是位于日野市内,横跨多摩川的立日桥附近。由于天气凉爽气温适中,河岸附近有不少出来遛狗以及跑步锻炼的附近居民。直美的家住在河岸北边的住宅区,而我家的团地则位于河岸南边的山丘上。对于我们来说这里是一个中间地,来去方便,而且这里比起车站咖啡厅来说,相对来说人流较少,安静,方便说话且容易掩人耳目,是一个理想的接头地点。
直美穿着戴着墨镜,一身运动装,慢跑过来。虽说看起来跟一般的健身跑步者并无二致,但一副年轻有活力的身材甚是显眼。
我们在距离桥不远的堤岸边找了一个石阶坐下,面向着多摩川,河水在静静的流淌,鲤鱼们时不时的游到水面吐出一个泡。河岸对面有一两个钓鱼人,还有一个四口人家,貌似在野炊。一副恬静和谐的气氛。
“小时候,我也经常跟爸爸妈妈来这里玩的。工作以后忙了,跟家里人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直美似乎也被周围的环境气氛所感染,并没有着急说案情,而是抒发了一句感慨。
“我觉得你工作太拼了。中山桑和你的上司已经倾向于把秀树的死定性为自杀,你只要相信上司的判断就好了,完全不需要向现在这样单独行动。”我顿了顿,说,“有时候觉得你很奇怪的,更我印象的日本女孩儿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我们公司有很多像你一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她们大多数工作做的马马虎虎,做好领导们交给的杂事儿就可以下班,工作很少拼命加班的很晚。上班时间被周围的欧吉桑们开开玩笑,嘻嘻哈哈的,感觉没什么压力,轻松的很。”
“公司的人对她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偶尔带着客户那里跑跑营业,重要的工作也不交给她们干,或许期待着她们能够调节职场氛围就够了,跟花瓶是一个作用,摆着做装饰的,不是用的。”
“下班以后她们会去参加联谊会,期待着能钓上金龟婿。然后来个“寿退社”,从此过上安逸的主妇生活。多好呀。”(注:寿退社,是指在日本职场,女性在结婚后辞职,回家做专职主妇的一种现象。)
“这是我接触的日本女孩儿,大多数都是这样的。而你,为什么工作这么拼?” 我问直美。
“可能还处在反抗期吧。”直美顽皮的吐了一下舌头,说,“刚进警局的时候,他们总让我干端茶送水,打印案宗,记会议记录这样的杂事儿,根本不让我去案发现场。名义上说对我的保护和培养,实际上是根本不对我的工作能力有期待。正像你说的,日本是个男性社会,在公司里,男人们的对女人的思想也都形式化了,不愿意对女性委以重任,习惯性的把无关紧要的杂活推到女同事那里。”
“但我就是要打破这种观念,所以就反抗。最开始,第一步就是让他们把我带到现场。”
“而只是去现场也不行,我必须要立功,让别人对我刮目相看。这个案子,就是最好的机会。因为我觉得它不是自杀那么简单的。”直美坚定的目光望着远方。
“我觉得你应该投胎在中国,那里的女性的工作比例占所有职位的46%,全球最高。结婚以后工作也不辞,又要养家,又要相夫教子。绝对的 Hard Mode,就怕你受不了。 ”
“是吗?有机会真想去中国,看看是什么环境培养出来的你们这些中国人呀。”直美说。
我不愿意把“中国人”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在日本这个社会里,外国人犯罪率很高,她接触中国人大部分都是些不法分子。而媒体对于中国又鲜有正面的报道。短时间让她对中国人的看法改变,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儿。于是把话题转移到案子身上,“昨天对绫香的调查,有什么进展吗?”
“谈不上进展,她交代了一些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比如承认跟前夫还保持着关系。但矢口否认25号晚上去过秀树的家。根据她的说法,从离婚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进入过秀树和“那个中国女人”的家一步。跟秀树的“约会”都是在她自己家进行的。”
“恩。没什么不合理的。没有破绽。”我想了想,又说,“问题是保险。她怎么说的,知情吗?”
“她知道保险的事情,前夫一直没有变更过公司的生命保险,因为高桥说,这是他们结婚以前就加入的。现在虽然分开了,但他的感情没有变化,所以保险的受益人也没变更过。”
“我觉得这个也不像是撒谎。因为我通过从亚惠那里得到的情报分析,秀树和绫香应该是一种“假离婚”的状态。当初因为亚惠有了秀树的孩子,为了把母子二人办到日本,才不得已跟绫香离婚的。不但秀树,老高桥夫妇也没有接受这个中国媳妇。”我简单的把自己昨天跟亚惠去医院过程中的所见所闻跟直美说了。
“也就是说,前妻还是被当做“正室”看待,而合法的妻子其真实地位就是个“小老婆”?”直美总结道,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没错。所以秀树之前一直没有变更保险是很正常的。问题是,为什么上个月突然取消了?这件事,绫香知情吗?”
“完全不知!看她吃惊的样子似乎不像是装的。但我同时感觉她好像有所隐瞒。”直美说。
“感觉,又是你的第六感吗?哈哈。”我嘲笑了一句,但随即正色道,“忘了告诉你,昨天我在绫香的垃圾里发现了这个。”
我从兜里拿出拼好的来自明治安田保险写给高桥秀树的信。“也许你的第六感,偶尔也是正确的。她所隐瞒的事实,或许就来自这个明治安田的保险里。”
“你怎么不早说!”直美用她的粉拳锤到了我后背上。
“你昨天没接我电话呀。明天去明治安田那里查查吧,看看高桥在那里到底下了什么保险,受益人到底是谁!”我说。
夕阳西下,对面的楼房已经有几户人家的灯亮了起来。直美看了看时间,说要回家吃晚饭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些依恋的不愿意起身。现地都市的繁忙的生活压力,让我很少有机会接触大自然真正的放松自己。何况现在又有美女相伴,怎能不让人沉醉其中呢?
到团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走到自己家楼下的时候,隐约感到停车位那里樱树的后面有人,高高的个子,从身材看应该是个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衣,头上还带着一个鸭舌帽,在夜幕下显得有些阴森恐怖。在阴暗的灯光下,我看不清楚他那张被挡在鸭舌帽下面的脸。
我正打算接近过去,那个男人却似乎意识到我的存在,警觉的转身快步走掉了。我抬头向上望去,我们这一栋里只有405和203亮的灯。
难道是来找亚惠的人?我快步上楼,进屋就拿起窃听耳机确认亚惠是否在家。
果然耳机里传来了亚惠的声音,“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见你。”
她在跟谁说话?难道是那个刚才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吗?
16 高桥的谎言?
楼上亚惠那边的神秘的电话挂断后,又安静下来。我带着耳机,昏昏沉沉的要睡去的时候,突然耳机里传来了楼上开门的声音。我突然惊起,糟了,难道亚惠要出门?已经这么晚了她要去哪里?难道是去会黑衣人吗?
我听到从楼上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却突然在最清晰的时候停了下来,紧接着从自己家门上传来轻微的声响。之后,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亚惠又回到了楼上。
我轻轻的打开门,发现门上挂着一个塑料袋子。进屋打开塑料袋一看,是一袋沙琪玛,里面还有一个纸条,上面娟秀的字体写道:
“承桑,昨天晚上多谢你送我们去医院。这是一点儿小礼物,是上个月老公去国内出差时候带回来的土特产,聊表感谢,请笑纳。希望深夜没有打搅到你,晚安。高桥亚惠。”
我心生一丝温暖。心想这个女人的礼数蛮周正的,只可惜红颜命薄呀。
随手把沙琪玛扔到包里,想明天拿到公司,晚上加班晚了正好那它当点心吃。
被亚惠折腾了这一下变得睡意全无,索性起来拿起手机上网。好几天都没有看到X京大学的那个性感美女了。给她留了言,半天没回信。估计今天又没在线。看了一下她的签名档却改成了 ——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第二天周一的上午,一直忙着跟国内的公司开电视会议。项目的进展不是很乐观,出现了大量的式样确认问题,结果电视会议延长了半个多小时,自己错过了午饭的时间。项目经理看国内的状况不乐观,初步定下来把我派回去集中给他们讲一下式样。
回到办公室,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只好从包里拿出来沙琪玛充饥。沙琪玛还是童年的味道,一点都没变。吃着吃着感觉有些不对劲,于是拿出亚惠的纸条,又看了两遍。
出差?出差!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听到的两个庶务们的谈话,记得高桥部门的庶务沙纪说的明明是“年休”呀!
为了核实庶务说的话,我迅速登陆了公司的Desk Schedule管理系统。找到高桥的部门,翻到4月份高桥的日程 —— 那里清楚的显示,高桥于4月中旬请了三天年休,而除此之外,除了一次外出的会议,并没有任何其他出差的预定。
难道是亚惠在说谎? 不对,或许亚惠完全不知情,而真正说谎的是高桥?
高桥难道跟公司请了年假,却离开家几天去办了什么不想让亚惠知道的事情?那几天他去了哪里?是回国了吗?
我看了看沙琪玛的包装,出品日期是3月份,初步可以判断这个应该是在国内买的带回日本的。如果是高桥在中国物产店买的暗度陈仓的东西,产品的出厂日期应该不会这么晚,至少是几个月前。
究竟高桥是否出国了,需要通过直美,让她调查高桥护照的出入记录才能最终确定。如果他真的利用年假瞒着亚惠回国,那他到底是去干什么了?他的回国跟这次尚未完全定性的“自杀”有关联吗?
我拿起电话,给直美拨了过去。
“好巧呀。我正想找你呢。我刚才明治安田出来,拿到了高桥在这里下的保险的详细内容。”电话那头传了直美欢快的声音。
17 新线索
高桥秀树在明治安田投下的这份保单的受益人,竟然还是高桥秀树的前妻——绫香。与公司的那份生命保险所不同的是,这份新保单是一个相对全面的保险套餐,除了生命保险外,还包括医疗,养老等一系列附加产品。据销售人员说,这份套餐在中年夫妻里面很有人气。
投保的时间是5月18日,高桥死亡一周前。但据销售担当说,高桥早在4月末黄金周之前已经开始咨询了。
这个结果很出人意外,从分析不难看出,针对绫香的嫌疑一下子减少了很多。
理由一,排除了图财害命的可能。高桥虽然签了新的生命保险,但由于有故意“自杀”骗保险金的嫌疑,所以受益人绫香原则上得不到任何补偿金。因谋财而害命的可能性就不存在了。
理由二,排除了“情杀”的可能。我曾经推测,因为秀树取消了留给绫香的生命保险,而导致绫香无法容忍背叛而毒杀亲夫。但事实很明显,高桥非但没有“背叛”原配,从新保险的内容推断,高桥是想为他跟绫香的未来甚至是退休以后的未来打算,才取消公司的保险而加入新的保险的。
至于上次被传唤的警局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向警察交待新保险的事儿,其实也很好解释 —— 绫香想守住属于她和前夫之间的秘密罢了。前夫背着自己的合法妻子,为了前妻和自己的未来,签了一份丰厚的保单。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且如果不小心让正室亚惠知道此事,羞愧嫉妒交加,后果更是不可想象。
绫香几乎已经洗清了嫌疑,但直美似乎心情却不错。因为她打算用这个新保险单的事实去打击自己的上司们,“看吧?我早就说过,高桥不是死于自杀!你们的判断都错了。试想,有谁会在自杀前,会为自己和家人加入一份保险呢? 况且是在自杀后,家人都不会得到任何补偿的保险的情况下。”
直美兴冲冲的打算把自己的调查推理讲给上司和前辈听,从而彰显她当初所谓“第六感”的正确性。而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她却发现了绫香,中山大辅正在给她做着笔录。
“我带来新的证据,你们一定要立案,查清我老公死亡的事实真相。” 绫香哭哭啼啼的,手上晃动着一张纸。
毫无疑问,她带来了新的线索。
18 高桥的信
绫香,
由于6月初的出差预定,今年恐怕没法跟你度过结婚10周年纪念日了,很抱歉。去高岛屋挑选的这个项链,却没法把它亲自送给你,没法亲自戴在你的脖子上,很遗憾。我嘱咐了店员,务必把这个项链连同这封信于6月4日交给你,应该不会出差错吧。
我在遥远的中国大陆祝福你,祝福我们10周年纪念日。
今天的月光很美,跟13年前的月光一样的美。
还记得我们在学校网球部相识的那一天。忘不了那时的你穿着白色的网球鞋,留着齐耳的短发。
组长把我们分到一个练习混合双打,你看起来是那么的紧张。
每当你接住一个球,会发出可爱的笑声。每当出现一次失误,又会大声的叹息。
忘不了,那年夏天去京都的旅行,我们第一次牵手。
忘不了,去箱根的那次温泉之旅,我们同榻而眠。
忘不了,把戒指戴到你手上的那一刻,我发誓永远跟你在一起,不离不弃。
请原谅的我的食言和背叛。
4年前迫不得已放弃了你,但这4年多来,我一直我怀念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无时不刻希望有一天能把你重新带回我们曾经的家。我的心一直属于你,一直都没有发生改变。前几天,我加入了一份养老保险,你我是保险的受益人,这份保险可以让我们退休以后能够享受相对安逸的生活。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跟你一起慢慢的变老。
我已经为5年多前犯下的错,还了4年的债。但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事情会得到解决。
相信我,我已经找到了解决事情的有效途径。已经掌握了对我有利的证据,而这个证据在我们家里藏了好几年。。。
等我回去。
永远爱你的,秀树。
19 全面调查
晚上下班后,又约了直美在多摩川的河堤见面。我们并肩坐在堤岸上,探讨着案情。
突然出现的高桥死前留给前妻绫香的信,经过信上留下的指纹和字迹的鉴定,已经断定为高桥亲笔所写。于是案情变得复杂起来,根据高桥死前的种种行为和心理,基本可以判断自杀的可能性很小了,这封信从根本上动摇了警察局上面之前已经初步定下来的关于自杀的推断,而把视线重点转移向投毒他杀。加强查案力度,增加警力是第一步,中山大辅和若山直美成为负责调查这起案件的专案人员。
由于亚惠有99%可以确定的不在场证据。所以上面定下来筛选外部犯的基本方针。针对这一基本方针,今后的搜查重心在以下三点:
1 调查高桥秀树生前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包括电话的通话记录,以及下班以后的行踪。
2 针对高桥亚惠联合外部人员(比如买凶杀人)的可能性,对亚惠的人际关系,尤其是最近有过接触的人员进行筛查。
3 对周围住户,出租车公司进行调查,寻找5月25日夜间是否有可疑人员进入过小区的线索,对马路交叉点以及附近便利店的录像资料进行分析。
遗憾的是至今为止一无所获。这些调查是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去完成的,很难立竿见影。
直美拄着下巴,分析道,“我还是觉得亚惠的嫌疑比较大。因为从现状来看,现场除了茶杯以外,别的地方诸如装茶叶的盒子,热水壶,矿泉水瓶,甚至水龙头都没有发现有毒物质的存在,投毒的方法只能是近距离趁高桥不注意把毒药扔到茶杯里,然后犯人借口离开,高桥锁上门以后,喝毒茶死亡。”
“如果你的假设成立的话,杀死高桥的人,应该是高桥认识的人。如果不认识的人不会让他深更半夜的进家门吧。所以你觉得是亚惠杀人了吧?” 我顺着她说到,但同时一转折,说,“可是她当天晚上在网吧咖啡店,已经证实了的不在场证据。”
“问题就在这里,咖啡店删除了摄像数据,所以没法证明她到底中途是否回家。” 直美挠挠头说。
“你对她成见很深呀。又是你的第六感?” 我笑着调侃道。“我觉得你还是把视线转移到外部犯比较好,比如高桥的旧情人,比如高桥的情敌什么的又不是没有可能呀。”
“另外”我想起来自己掌握的几条线索,“好像高桥4月份的时候去了趟中国,但不是出差,而是请了年假。但却骗他老婆是出差。你查一下高桥护照上的出入境记录,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背着她老婆还有前妻去中国,不会是在中国有别的情人什么的吧?”
“还有一件事儿,昨天楼下出现了一个神秘的黑衣人,然后亚惠就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不知道电话是不是这个黑衣人打来的,也不知道她和亚惠是什么关系。我这边会继续跟进下去的。”我把知道的事情一股气都说了。
“辛苦了。没有别的事儿了吗?” 直美问。
“还有一个联络事项。过两天可能要回国出差。国内项目的进展不太顺利,所以。。。”
直美这次没有回话,“恩”的点了点头。
我看她没有起身回家的意思,而且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想了一个办法逗她开心。我指着对面河岸不远的高层住宅,对她说,“20个数以内,对面的楼房里,必然会灭一盏灯。”
她认真的数起来,当数到“15”的时候,果然灭了一盏灯。 她拍手道,“死高易——(日语好厉害意思)。”随即好像反应过来什么,又露出不屑的表情说,“他妈她骂戴孝?(这个是偶然的吧。)”
“再数20个数,还是一样会灭,信不?” 我自信满满的说。
她半信半疑的又开始数数,结果数到”18“的时候,果然又灭了一盏灯。当她数到15的时候,明显的放慢了速度,好像担心接着数下去灯不会灭一样。
她兴奋的问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一本正经的说,“我有魔法,随时可以灭灯的魔法。” 然后向河对面弯腰行礼,假装道歉,“突然把你们的灯关了,真对不起。”。
其实我不过是记住了在23点以后的一个小时里会有45%的人会就寝这个数据。然后推算对面的住户数字,用概率分析出来的一个这个时间段里关灯的平均时间罢了。
“你不在日本了,遇到案情的进展,就不知道跟谁商量才好了。” 月光下,直美的眼神变得忧郁起来。
20 中国出差
回到家,发现楼上有些声响,带上窃听耳机,听了一会儿,隐隐约约感觉是收拾家的声音。并非周末,又是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亚惠在搞什么飞机。
第二天早上,看到亚惠出来扔垃圾,一个褥子,几件衣服,还有一个电热水壶,一包碎纸。联想到她昨天半夜收拾家,我就有些警觉,莫非这些东西都是秀树的遗物?这么着急的处理掉,仅仅是为了不想睹物私情?还是想尽快销毁证据?
总之,除了褥子以外的东西,我都捡了回来,研究了半天,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衣服都是些普通的男士衣服,翻了翻衣服兜,什么也没有。电水壶也是普通的电水壶,警察已经在水壶里取证了,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碎纸倒是值得研究一下,不过需要时间。
本想把破衣服电水壶悄悄放回去,却正巧看见绫香下楼,只好作罢。看看表,上班快来不及了,于是把垃圾放到一边,穿衣服出门。
到公司还是迟到了2分钟,课长见到我后,黑着脸说让我准备去国内出差,越快越好。一上午,都忙着出差申请,预约宾馆,订机票。我心里直骂娘,轻松地项目不给我做,一到项目干砸了,就把我拿出来擦屁股。
临行前,跟直美通了电话,搜查虽然紧张繁忙,但收效甚微。
国内S市的H公司,是我们公司的外包合作单位,已经有将近20年的合作历史了。我们公司从8年前开始在H公司设立了办事处,办事处的员工从日本本部的各个事业部抽调。驻在员任期半年(半年以上需要向中国ZF交税),主要任务是负责联络沟通,并参加项目的工程与品质管理 —— 当然这些是官方的说法,其实,驻在员另外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负责安排日本短期出差员工的夜生活。
我到S市了,负责接待我的是我们事业部的驻在员山崎桑。他40岁左右,有些谢顶,个子不高,典型的欧吉桑形象。个人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在日本时候开电视会议,他总是借口有事儿不露面,实际是在逃避项目联络责任。等我在S市了,却像个哈巴狗一样跟在后面,参加各种会议。
有这个家伙在,在正式的报告会议上,我只能用日语说话,无形中造成了沟通上的一些障碍。另外,别看在日方项目人员面前毕恭毕敬的像条狗,在中方项目人员那边却总想显示自己的权威,遇到屁大点问题就声色俱厉的说“负责任,负责任!(責任を取るぞ!)”。
不过不管怎么说,山崎在安排夜生活方面确实有一套。由于是第二次外派驻在,对领事馆附近的几家日式酒吧轻车熟路。还没下班就开始张罗的问我喜欢什么环境的店,安静点的?热闹点的?装修好点的?其实这不过是试探的问话,大多数出差的日本人,都会随便应付一句,“我对这里不熟,山崎桑随便安排就是了。”
吃完晚饭,我们打车直奔领事馆附近而去。距离上次出差还不到一年,但仍然感觉到了巨大的变化,五四公园附近的繁华区已经拆了,地铁也修建完成,出租车的价钱也涨了1块钱的燃油费。
在十九伟路上有好几家日式酒吧。山崎带我去的那一家叫“柠檬”,据山崎说这家店的特点是装修不算最好,但女孩儿漂亮且放的开。山崎自然是熟客,妈妈桑笑着给她安排到专有位置,拿出藏酒,是一种威士忌,酒的名字竟然也叫“山崎”,还有三分之一左右,上面写着“山ちゃん ⑲” —— 19代表他在这个店里开的第19瓶酒 —— 马格壁的,醉生梦死呀。
妈妈桑见我是生面孔,落座后递上了名片。“幸子です。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我是幸子,请多关照。)
哦,原来叫“撒气狗”(幸子的日语读音),这个名字到挺好记的。
21 酒吧里的新发现
跟妈妈桑寒暄了没几句,两个小姑娘从楼下姗姗走来。一个小姑娘嬉皮笑脸的径直奔山崎走去,“压麻酱,呕洗啥细不利(小山,好久不见啦)”,说着颤抖的屁股就往沙发上坐,在屁股自由落体下降到沙发上的的一瞬间,山崎把手突然放在座位上,“姨太哟(痛呀)!”,山崎装模作样的大叫起来,从沙发上抽出来的手顺便就搭在了女孩儿的腰上。
国内的陪酒店果然比日本的kyaba之类的要开放的多呀,山崎估计也是这种场面的老手了。只有他跟姑娘们放得开,那些短期出差的来视察的领导们才能放的更开。
坐在我这边的女孩儿,叫爱子。可能担心我看不上她把她换掉,眼神里流露出不安的神色。但她肢体上却毫不含糊,一坐下来就把半边奶子装作不经意的挤在我的胳膊上。她穿的红色旗袍很紧,勒出内裤的痕迹,坐下以后由于旗袍的开叉比较高,从边上多少露出一些不和谐的颜色。
从进入公司以来,我经历了不少这样的场合,但从来都把这种活动当做应酬,工作的延长线而已。因为目的并非娱乐,所以无所谓什么女孩儿陪我,几乎从来不去指明或者换台,每次都是随机。
爱子看我没有换台的意思,明显很高兴,激动的把酒都倒撒了。后来才知道,她进店没多久,因为日语不好,人长得又比较“膀”,所以很多日本客人都不选她做台。干了半个月,提成很有限,看样子每个月就能整个2,3千的基本工资了。
爱子中专毕业后在十爱市场帮着亲戚卖了半年多服装,挣不了多少钱,就下海做陪酒了。妈妈问她想取什么“艺名”,她说,为了纪念她的第一份工作,用十爱市场的一个字,叫“爱子”吧。
然后就开喝,三分之一的威士忌很快酒喝完,又开了一瓶新的威士忌,山崎郑重的签了自己名字并写上了20号。
酒过三巡,山崎的话明显多了起来,“人就应该及时行乐,工作太累了,说不定哪天就累死了。我一个同期,前几天据说累的自杀了。”
“幸子桑,那个人你应该有印象,就是秀树,高桥秀树。刚开店的时候,我在这驻在,他来着出差的时候,我们经常来玩的。这是几年前的事儿来着。。。”
“哪个秀树呀,你上次驻在都几年前的事儿了,谁还记得呀。” 幸子笑着貌似不在意的回话,但脸上掠过一丝让人很难察觉到的惊慌。
“撇下三个孩子就这么走了。她老婆可怎么办呀。唉?对了,她老婆不就是以前在咱们店的那个,叫什么,哦,对了,卖谷米酱?!”山崎喝的舌头有点大了。
卖谷米酱? めぐみ(恵)ちゃん?高桥的老婆,难道是亚惠的“艺名”?不会吧?
听到这里,我全身热血都快沸腾了。尽管旁边爱子的酥胸拥着我的胳膊,不该竖的地方还是竖了起来 —— 我是指耳朵。
无意中,我得知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原来高桥的老婆亚惠原来是在这家店里做“陪酒小姐”的,高桥很有可能是跟亚惠在这里认识的,然后滚了床单,还滚出了太郎。
这个妈妈桑比较可疑呀,自己手下的员工被叫“高桥秀树”的客人拐到日本去了,还装作不记得? 她一定是在隐瞒什么!
22 同伴
临走的时候,收到了爱子的小纸条。在国内的这种酒吧喝酒,十有八九都会收到女孩们热情洋溢的写着电话的小纸条。对于很多平时忙于工作的日本男人来说,平时很少有接触年轻女孩子的机会,更不要说被女孩子“追捧”了。这正是他们迷恋于kyaba和snack的理由。不管自己是带着眼睛的矮胖宅男还是谢顶口臭的中年大叔,都会沉醉于自己被女孩青睐的假象里。
而我,尽管在日本有份中等偏上的收入,但放在国内那些豪宅豪车“高富帅”里一比,就是个“穷矮丑”的屌丝而已。指望那些“白富美”看上自己,无异于在编一个小矮人和七个白雪小公主的童话故事。
正因为有自知之名,在风月场所的免疫力就相对高一些,收到酒吧里女孩子的联系方式,基本上到宾馆就随手扔掉。但这次例外,我没有把写着爱子电话的纸条扔掉,反而郑重其事的存入电话里。
我打算利用爱子帮我做调查 —— 和高桥的死有关的线索。
第二天下午,我主动给爱子打了电话。她接到电话,貌似很激动的说,“好高兴,好感动”。反正我对这种话都有免疫力了,在我眼里的这些“小-姐”就是些演员而已,相同的职业,只是演技有高下之分罢了。可悲的这个时代,把小-姐造就的像演员,把演员造就的像小-姐。
我装模作样的说“我想你了,晚上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她跟我预料中的一样说,“很荣幸啊,但吃完饭能不能陪我去店里坐会儿。不去店里怕妈妈桑不给假。”
这就是所谓的业界术语叫“同伴”,就是说客人跟酒吧的小-姐出去约会,小-姐在约会的时间不算旷工,但约会后要跟客人一起到店里喝酒。客人除了正常消费花销以外,还要支付给店里“同伴费”。
一般店里是鼓励“同伴”的,一来借助店外约会制造恋爱气氛,有利于吸引客人。另外,同伴费比指明料要高许多,也有利于酒吧创收。
因为有求于爱子,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她的同伴的要求。吃饭地点是爱子选的,火车站附近伊势丹百货楼上的泰国料理。由于着急吃完饭回去工作,所以菜一上来简单的扒拉了几口后,就直奔正题而去。
“爱子,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儿。帮我打听一下一个叫惠的人。她以前在你们店里干过。你可以问在你们店里工作5年以上的老人。但不能让妈妈桑知道。”
“为什么要打听她呀。”她好奇的问。
“我怀疑我以前的女朋友跟她有奸情。”我信口就胡扯。
她扑哧就笑了。知道我不想说,也没有继续追问。“那有什么好处呀?”爱子说。
“咱们什么关系,还谈好处吗? 以后天天去你店找你喝酒吧。” 我开始许下空头支票了。不知道为什么,跟“演员”聊天,我自己也很容易进入角色变成演员,一张嘴向破裤裆一样胡咧咧,满嘴都是不靠谱的台词。
吃晚饭,打车带她去“柠檬”待了不到半个小时,我结账就走了。店里清闲的很,楼上就一两桌客人,由妈妈桑亲自作陪。楼下绝大部分小姐都闲着 —— 我走的越早,留给爱子打探消息的时间就越多。
工作超级多,不过好在对方公司的项目组长还算尽职尽责,陪我一直干到半夜1点多。正打算打电话叫出租车回宾馆,爱子打来电话。说下班了,问现在能不能见面。
我知道托她办的事情有眉目了。“在K宾馆楼下见面吧。我现在就往回走。如果你先到就等我一会儿。” 我记得宾馆大厅有个啤酒吧,正好可以用来聊天。
进了宾馆,发现爱子已经在宾馆大厅了,好奇的瞅瞅这里摸摸那里。大厅里放着台加长卡迪拉克,她弯下腰去后视镜照自己,我走上去,笑着说,“都走光了。”
她吓了一跳,本能的捂住自己的胸口,看清来人是我,兴奋地说,“这里好气派呀,我还是第一次到五星级宾馆呢。”
绕过卡迪拉克,左转,却发现啤酒吧已经打烊关门了。
我挠挠头,试探的问到,“不介意的话,去我房间看看?”
23 信念
爱子没有过多的矜持,跟我一起进了宾馆房间。她进屋后还是好奇的在房间里溜达了一圈,最后来了句啼笑皆非的点评,“房间这么小,床却这么大。厕所那么小,浴缸却那么大。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
对于她们这种风月场上的女孩儿来说,进入客人的房间,自然知道接下来必然会发生什么事情。其实在日本的陪酒行业里,有个专业名词,叫“枕营业”。就是指女公关利用肉体交易,来达到特定的目的或换取经济上的利益。
山崎很有可能被去柠檬身边坐台的女孩儿给“营业”过了。从那天他们之间眉来眼去的架势,“有一腿”的可能性极大。
而多年前,高桥和亚惠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也是从“枕营业”发展来的呢? 这正是我迫切的想从爱子那里得到的消息。
亚惠的事情,爱子也是从chi-mama(日吧里的副妈妈桑)的嘴里得知的。Chi-mama于8年前一个人从大兴安岭那嘎达来到省城,从柠檬开店起一干就是8年,8年如一日的投入到陪酒事业,这是什么精神?
Chi-mama是个“工作狂”—— 陪酒不要命,据说每年都会因为酒精中毒打几次吊瓶。她就是凭着不怕苦喝道死的精神,从基层一点点干到管理层,不但成为名副其实的“模范员工”,还成为了女孩儿心中的二姐大。而且Chi-mama热情奔放,心直口快,尤其喜欢跟员工谈心(其实就是大嘴巴),另外还擅长苦口婆心的教育手下的姐妹们。
爱子今天充分利用了一次“被教育”的机会,她趁店里闲的时候,找Chi-mama谈心,说自己想嫁给日本人,问有没有什么捷径。Chi-mama不只是“诲人不倦”还是“毁人不倦”,对于爱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崇高的理想大加赞赏之后,简单分析了嫁给日本人的好处,最后理论结合实际,把亚惠的成功案例拿出来做了详细介绍。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大概六年前,亚惠在柠檬做陪酒小姐的时候遇到了客人高桥。起初亚惠对高桥没有什么感觉,但架不住高桥隔三差五的来店里指名,送小礼物,逐渐有了好感。再后来,涉世不深的亚惠对日本人温柔体贴,彬彬有礼的假象所迷惑,逐渐对高桥有了些依恋。
再后来,也不知出于一种“报答”,还是“营业”,顺理成章的跟高桥发生了关系。
高桥在中国待了3个月,项目结束,回到日本。临走的时候他对亚惠说,不要换电话,下次回国出差一定还会来找她。
不幸的是,高桥秀树回日本后,亚惠却得知自己怀孕了。她不顾周围人的反对,坚决把孩子生了下来 —— 她有一种信念,信念就来自于高桥临走的时候说的话,“一定会回来找你”。
至少在我看来,亚惠当初算是铤而走险,可谓孤注一掷,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6年前,新的入管法还没有实施,海外非婚生的子女是不会拥有日本国籍的。也就是说在当年,即使高桥回来找亚惠,认了儿子,也得不到法律的保护,她们母子二人也得不到合法居留在日本的资格。也就是说,亚惠从一开始就把幸福寄托在高桥回来找她,并跟她结婚带她去日本上了。
她在赌博,下注的根据是对高桥责任感和人品的信任。事实证明,高桥确实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高桥履行了他的承诺,时隔近一年半回到S市出差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联系亚惠。当得知亚惠生下了太郎后,他也没有逃避责任,承诺跟亚惠结婚并把他们母子二人带到日本。
之后的事儿,就是在日本发生的那些事儿,基本情况我和直美都有所把握 —— 高桥跟原配绫香离婚,亚惠与太郎来日本,后来又生下了次郎和三郎。
亚惠的经历在柠檬也是一个传奇,人们都佩服亚惠的信念和勇气,为高桥当年的诚信与责任感而折服。毕竟,在外人看来,嫁到日本的亚惠婚姻幸福,家庭美满。而这一切,泡沫幸福,随着高桥秀树的自杀而破灭。
听完了爱子的汇报,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而爱子似乎被自己转述的这个故事震撼了,情绪变得有些低落起来。
我点燃了一支烟,重新疏理了一下整个事件 —— 核心词汇,背叛。
24 背叛
6年前,高桥可能是一时的寂寞,在肉-体上背叛了妻子绫香。5年前,高桥为了责任,与绫香离婚,彻底背叛了婚姻。
而这些年来,他又无法彻底放弃对前妻的感情,他在精神上背叛了亚惠。
亚惠这些年来,对高桥跟前妻之间的关系不可能一无所知。而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更多的选择了忍耐。她不愿意打破这种平衡 —— 但这种平衡是建立在高桥不要夺走她现在拥有的东西 —— 看似和谐富足美满的生活,年幼的儿子们。
但从高桥临死前的行为看来,似乎他决心要打破这种平衡了。如果说与前妻频繁的约会,与亚惠之间的频繁吵架并不是直接的证据的话,那么为前妻投入的巨额保险,贵重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尤其是那封让绫香似乎看到复合信号的绝笔情书,是否预示着高桥又要打算背叛婚姻了呢?
高桥是个聪明人,不会鲁莽的因为念及与前妻的旧情,就选择抛弃自己三个孩子的生母,生活上的摩擦也是可以克服的,年幼的孩子们,正是需要亚惠的时候。。。
如果高桥真的打算跟亚惠离婚,那么按照高桥的绝笔信里提到的,他抓到了亚惠的什么“证据”就成了关键。这个证据是什么? 在哪里发现的? 如何发现的?这个证据是否跟他谎称出差偷偷的来国内有关?
想着想着,陷在沙发里的我睡意来袭,直到烟屁股快烧到了手指头才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爱子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她说,“你醒了?看来你太累了。”
我掐掉烟头,努力起身,却因为有些迷糊,没太站稳,一下拥到了爱子身上。爱子年轻的身体看似丰满,但一接触感觉还是软软的。我心里一阵荡漾,犹豫了0.5秒钟,就势抓住她的肩膀,发力把她按到了床上。
接下来,我虽然沉默着,但嘴和手都不老实,不停地疯狂的吻她,解她衣服上的扣子。她开始还有轻微的抵抗,但很快就放弃了。她又说想去洗个澡,但我就当没听见还是不依不饶的继续进攻。她看我态度坚决,也放弃了洗澡的打算,双手在我的腰,后背,肩膀上反复游弋开来。在我的进攻下,不一会我们就彼此赤诚相见了。
尽管时机成熟,她仍然不肯完全张开双腿,抵触着我的下压。我才想起她一定是在那方面有所顾忌,于是伸手拉开床头柜拿出小雨衣穿上。她这才张开双腿,配合的夹在我的腰上。。。
(省略1000字)
晚上做了个梦,发现好几个女孩儿轮流骑在我的身上掐我的脖子,一会儿是直美,一会儿是亚惠,一会儿又变成了爱子,最后是一个女鬼一样的女人,长长的头发垂下挡着她的脸,却用熟悉的声音告诉我,她就是我的网友,X京大学的留学生女孩儿。。。
被自己的梦吓醒了,发现爱子已经不在身边。口干舌燥的到桌子上开了一瓶矿泉水,只见桌子上留着一张便条,“要记得我,常来找我。对了,昨天忘了告诉你,Chi-mama说她上个月好像看到惠的老公来过店里找妈妈桑。因为多年没见,Chi-mama也不敢确定。希望能帮上你。”
我看了纸条,大惊。这个爱子,怎么不早说,差点坏了大事儿呀。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消息,其实价值连城。高桥来S市的目的,我一直也没搞清楚。根据这条线索,他的目的也许就是为了跟妈妈桑确认什么,也许就是在妈妈桑那里找到了他想要的“证据”。
高桥上个月来找过妈妈桑,但为什么上次我和山崎去柠檬的时候,山崎提起高桥秀树,妈妈桑却说“想不起这个人了”呢?妈妈桑那里一定有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极有可能跟高桥的死有关。
问题是,如果才能让妈妈桑说出这个秘密呢?
就在这时,直美打来了电话。
25 夜访柠檬
“我现在在成田机场,下午到S市。记得过来接我。” 直美在电话里命令道。
“你自己吗?” 我问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来中国,目的一定还是为了调查高桥偷偷来到中国的原因。但我估计她上司不会同意她来中国调查的。如果是直美自己来,基本断定她一定又是私下的个人行动。
“当然是自己了。” 直美说。
“越来越佩服你了。自掏路费,千里迢迢跑到中国来查案。知道的说你是敬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痴情女千里会情郎呢。” 我调侃道。
“反正不是来见你啦。”直美说。说完以后可能意识到把“情郎”和“我”联系起来,有些尴尬,语气一转,客气道,“今天会耽误你一些工作时间,真不好意思。”
我在电话这头笑了笑,说:“怎么突然还客气了。觉得过意不去,晚上请我吃羊肉串吧。这两天我在这边也没闲着,有了些进展,等下午再向你汇报吧。”
放下电话,我暗自想,直美这次来的正是时候,身为警察的她或许能从柠檬的妈妈桑幸子口中撬出来有用的情报也说不定。
下午借口身体不舒服,翘班去机场接直美。只见她一身的休闲套装,高跟鞋加短裙,比起严肃的警察制服来别有一番气质。
看时间还早,我们打车到了领事馆区附近的一家咖啡店。我详细的向她叙述了从爱子那里打探到的,关于高桥和亚惠6年前在国内的那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
“这些事情作为了解整个事件的背景固然有用。但是我这次来的目的,主要是想调查高桥上次回国的原因。本来想去他下榻的宾馆打探的他在中国那些天的行踪。不过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有了你这次的调查,基本上断定高桥上次来中国的目的也是从柠檬的妈妈桑那里打探消息。我们今晚就直接会一会那个幸子。” 直美立刻做出了行动的判断,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6点钟刚过,我们就到了柠檬。由于时间太早,店里没有一个客人,一部分姑娘们在做着开店的准备,而另一部分姑娘则围坐在一起补习日语。角落里的爱子看到我带着一个年轻女孩儿进店,显然有些吃惊,露出异样的眼神。
我当然没空揣摩爱子的眼神包含的信息,径直向吧台方向的幸子走去。
“今天打算给你们点介绍一位姑娘。她一直都想干怎么这行来着,一直想让我介绍,今天给她带过来了。” 我不想在大家面前暴露直美真实身份,就用介绍工作这个幌子忽悠了一下。
我除了第一句用日语说的以外,其他的都是用中文说的。但直美从第一句话里就猜出我说的不是什么好事,瞪了我一眼。
我故意气她,又用日语说,“这个女孩儿可爱吧? 关键是日语特别好。”
直美哭笑不得的只好附和的说,“我叫直美,请多关照。” 心里不知道有多恨我。
“简单面试一下吧。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我收住笑脸,严肃的跟幸子说。
幸子把我们两个带到了楼上。因为没有客人,整个二楼空无一人。我们找个角落一坐下,我还在想怎么跟幸子亮底牌的时候,直美就拿出咄咄逼人的气势,从口袋里掏出警察手帐,单刀直入的说:“我是来自日本的警察,上个月在东京发生的一起事件,想请你协助调查。”
哦喂 —— 这可是中国呀,中国发生的跟你们日本人相关的案件也归中国警察管,何况你日本发生的事儿,要你日本警察跑过来装什么大瓣儿蒜? 上来就这么强硬,担心幸子不吃你这一套呀。刚才明明在咖啡店里说好的,由我先出面套话,这一上来就把刚才的商量好的策略忘脑后了,年轻人,莽撞呀。。。
幸子听后脸色一变,随即冷静下来说,“日本发生的事件能跟我们小店有什么关系?恐怕帮不上你呀。”
“高桥秀树这个人,您应该认识吧?” 直美拿出相片,摆在桌子上说。
幸子看了我一眼,虽然她不清楚我和直美之间的关系,但估计我跟直美已经说了些情况,所以她在这件事儿上也没有隐瞒,“认识,我们店的客人。”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直美态度还是很强硬。
“记不清了。5,6年前有了吧。”
“想好了再说。有人看见他上个月还来过这里!” 直美还是气势强硬的说。
“我那你去问那个人呗,反正我不知道。这是在中国,轮到你日本警察来管吗?” 幸子不愧是一个店的管理者,见过场面,气势上丝毫不输给初出茅庐的直美。其实幸子还真没什么好怕的,就算在店里出了什么事儿,她都照样能摆平,在国内做这样的生意,不搞定公检法根本别想开张的。
“你。。。” 直美显然有些无计于施了。
我只好出来打圆场说,“妈妈桑,上次我和山崎来的时候,你可能也听说了,高桥秀树在自己家里死了。自杀他杀还没有定论。你也不想让一个朋友死的不明不白吧?”
“高桥桑人不错的。他去世了我也很意外的。可是这跟我们店没什么关系吧?” 幸子眼睛里露出了遗憾的神色,但还是滴水不漏不松口。
“我们知道他的老婆亚惠以前在柠檬工作过,他们就是在这里相识的。而且,高桥在上个月莫名其妙的来了一次中国。日本警察方面感觉事件说不定和我们店有点关系。” 我稍微加了点压力,想告诉幸子日本警察是掌握了大量情况的,来着不善。
“日本对于凶杀案是比较重视的。这次是美女警官来摸摸底,如果不顺利,日方下次可能会通过政府交涉,让中国警方协助取证。” 我这就有点胡扯的味道了,除非跨国贩毒这样的案子,否则还真轮不到如此兴师动众中日警员协力调查的地步。总之先忽悠一下看看效果。
果然幸子皱了一下眉头,她到不怕调查,就怕警察真的上门影响她的生意。
“当然,如果把你知道的告诉这位日本警察,她能顺利回去交差。就没咱们什么事儿了。” 我继续劝道。
幸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估计你们也知道了。高桥确实来过我们店里。但他再三交代我不要跟别人提起他来过,以及那天他问我的事儿。所以我不太方便告诉你们。而且,他问我的问题,涉及到亚惠,告诉别人,我怕对亚惠不利。亚惠毕竟以前使我们的姐妹。”
我跟直美交换了一下眼色,看来高桥上个月来S市,果然是为了调查亚惠的事情。
“现在高桥死了。为了查明他的死因也好,为了证明亚惠的清白也好,你都应该把真想告诉我们。” 我义愤填膺的说。
幸子叹了口气,还在犹豫着。我见时机成熟,大声说道,“说了半天话,怎么没有上酒呀,先开两个bottle。” —— 当初高桥问你亚惠的事儿,你不照样都交代了吗?天知道高桥给了你什么好处,这回又在我们面前装X了,多点几瓶酒,不信你还好意思不说?
果然,一听到开酒,幸子的眼睛一下子变成了“杏子”,眉开眼笑的神色突然间活跃起来。“其实吧,他也没问什么。就是向我打听了亚惠男朋友的事儿。”
“你等一下。我去取些东西。” 幸子起身,屁股上仿佛插上了翅膀一样扭动着。奶奶的,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点这两瓶酒,从这厮嘴里什么也得不到。我得意的冲直美眨了一下眼 —— 跟中国人打交道,还得看我的。
幸子取回来的,除了两瓶酒以外,还有一个相册。。。
26 亚惠的男朋友
“这本相册里,收集了4年多前我们店里组织去千山旅行时候的照片。” 幸子熟练的往杯子加着冰块,说道。
我打开了相册,一页一页的翻着,有的是两三个人的合影,有的是全家福,里面大多数的人我都不认识。翻到一半,一张二人合影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亚惠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这个人是谁?” 我和直美异口同声的问到。
“当年亚惠的男朋友,叫大强。高桥那次来就是打听这个人的事儿。” 幸子说。
“亚惠的男朋友?4年多前的照片? 当时亚惠已经生下来高桥的儿子,但高桥还没有回中国认亲那段时间吗?” 直美问到。
“是的。”幸子把酒做好,说了声,“请”。然后坐直身体,叹了口气道,“他们两个的事情,说来话长啊。”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听幸子把往事娓娓道来。
“亚惠和大强是高中同学。大强一直追求着亚惠,亚惠从北边过来的没多久,大强就跟着过来了。亚惠在这里上班,大强也是知道的,没事儿下班还来接她。我们店里的女孩儿都把大强当成亚惠的男朋友。”
“但是亚惠本人一直没承认她和大强之间的关系。跟大家都说仅仅是朋友关系而已。其实我感觉,亚惠她心气很高,可能看不上大强。亚惠是店里最努力的一个,下班回到宿舍,别的姑娘们上网看电视剧,她还要学习日语。别的姑娘上午睡懒觉,她却自掏腰包报了日语补习班,每天上午都去学习。尽管她很少跟别人说,但通过她跟客人的对话中能听出来,她是很向往日本的 —— 非池中之物,有机会迟早要远走高飞。”
“机会来的很快,亚惠进店里工作没到半年,就遇见了高桥。高桥回日本之后,亚惠却发现自己怀了高桥的孩子,为了等高桥回来,亚惠一直没有辞职,带着身孕在店里打工,由于不能喝酒没法陪客人,只能干一些杂事儿。刚学了几个月的那点儿日语由于长期不用,也都耽搁了。要说这大强也够执着,还是对亚惠不离不弃,反而更关心她了,天天都来接送。那时候亚惠也搬出宿舍了,和大强住在一起。”
听到这里,我不禁唏嘘不已。这关系整的,也老复杂了。不知道是大强给高桥带了绿帽子,还是高桥给大强带了绿帽子。我看着照片上的大强,感觉他的头发黑里透着绿。
“当时,我们大伙都劝她嫁给大强算了。可是这孩子也执着,宁肯跟家里闹翻也要做未婚妈妈,替日本人把孩子生下来。说是高桥不会放下她不管的,一定会回来找她,带她去日本。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她爸妈都没来,是大强一直在她身边帮忙照顾。”
“再后来,亚惠真的把高桥给等来了。这些照片就是高桥来之前,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照的相片,也是最后的留念。从那以后没多久,亚惠就嫁到日本了。亚惠去日本以后的事情,相信你们都知道了。”
“高桥上次来的时候,也就是我问这些事儿。我把对他说的话,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们了。”
我和直美听完了幸子的叙述,沉默了半响,可能都被大强这个亚惠前男友的痴情和献身精神所震撼了。
我盯着照片有观察了一会儿,照片里的亚惠年轻美貌,而大强也是潇洒帅气,从相貌看还是蛮般配的。大强的这张脸,总觉得在那里见过,又想不起来,也许是跟哪个明星比较像吧。
“高桥听完了这事儿后,没说什么吗?” 直美问道。
“没有。就是表情比较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后来闲聊了一会儿,我问了问亚惠最近的情况,他说都挺好的。” 幸子说。
“最后一个问题,现在这个大强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直美问。
“亚惠去了日本以后,就没有联系了。有人说,他通过劳务中介,去日本做厨子了。不知道是真是假。”
什么!亚惠的旧情人也在日本?
我和直美对视了一下。我们脑海里都出现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会不会是亚惠和旧情人合谋害死了高桥?
27 夜市
两杯酒下肚,已经陆续有客人开始进店了。S市非沿海城市,日资企业并不多,日本人的数量有限,但因为传统的日系酒吧数量不多,竞争比较少,所以生意都还算不错。
直美不喜欢日式酒吧的气氛,说看到一个个秃头四眼胖老头子抱着妙龄少女唱歌很不爽,加之我们耗在店里也获得不了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于是与妈妈桑幸子告辞。
下楼时,撇到爱子在陪一个老头子亲密的唱着“广岛之恋”,心里没有感到一丝的嫉妒愤恨,反而多了一些轻松。本来觉得今天带了个女孩儿来店里,还没有找爱子做台,多少有些愧疚,不过看到她“亲密的客人”似乎不只我一个,歉意立刻大打折扣。
出店以后,我和直美没有打车回宾馆,而是顺着电视塔的方向一直向南走。在这个方向的路上,有一个夜市。到了晚上热闹的很,不但有很多特色风味小吃,还有一些卖袜子裤头手机链等小玩意儿的地摊,以及打气枪,套圈,抽彩票等小游戏可以玩。简单的说,就是一个集餐饮娱乐购物于一体,又面向低消费大众的活动中心。
直美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兴奋异常。日本也有类似的“祭り”比如校园祭之类的摆摊卖小吃,但其种类单调,风味单一,到处也就那几样,除了章鱼小丸子,就是小丸子章鱼,卷心菜和面汤放到铁板上煎一下都能成为特色“お好み焼き”。
我们都感到很饿,找了几家特色小吃一顿大吃。麻辣烫花了10元,大连风味炒焖子8元,羊肉串20串20元,烤饼4元,水果串4元。吃的直美大呼过瘾,一算两个人一共才花了40多块。
吃饱了饭,直美又被地摊上那些假货吸引了。驴牌(LV)的IPhone手机壳,10块钱一个,她竟然一口气买了5个。大呼“压死咦(便宜)”,彪呼呼地从不讲价。
我嘲笑她“你警察怎么能买假货呢?”她竟然理直气壮的说,“这些都是真的啊,明明是你们中国产的LU牌吗?” 我仔细一瞅,果然手机壳图案上的字母“V”分明就是“U”嘛 —— 连忙道歉,都怪我老眼昏花,把“鹿”当成了“驴”。
不知不觉的漫步到电视塔下,直美说想上去看看。我去售票处一问,还营业着,但只能在上面呆40分钟。50块一张门票,MB快赶上东京塔一半贵了。
给了钱,却不给我票,说要登记身份证。我说忘在宾馆里没带,能不能通融一下,卖票的大妈说这是原则问题,不登记不让上。没办法,偷偷拿出20块的纸币,小声说了句不用找了,放我们上去吧。大妈马上露出夏花一样绚烂的笑容,看你们菌男霉女的,就这么算了,下不为例哈。
哦,原来所谓的原则是用20块可以买来的。直美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由于听不懂中文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不好意思翻译给她听,就忽悠道,“20块是晚上超过8点以后的加价。”
电视塔的大厅是旋转餐厅,但我和直美已经被小吃撑饱了肚子,对美食实在提不起兴趣,于是直奔楼上的展望台而去。向市内方向看去,高楼大厦,灯火阑珊。直美望着远处的夜景,幽幽的说,“好久没有这样悠闲自在开心的玩了。承桑,阿里嘎道。”
“客气。把这个案子查完了,等我们都有了时间,还可以带你来玩呀。” 我笑着说。
“真的可以吗?” 直美一瞬间转过头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又再次望向远处,说,“这个案子有了定论,我们之间的协议也就结束了。不是说,合同终止,永不联系吗?”
我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直美最初给我的印象,是一种趾高气昂,飞扬跋扈的感觉,尤其在她用把柄要挟我的时候,我几乎恨透了她。可是几个星期接触下来,她对工作的狂热以及时而露出的天真可爱时不时打动着我的心,似乎并不向以前那么讨厌她了。内心这种微妙的变化,是潜移默化的,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到,但今天被她触及到“永不联系”这个话题,才意识到原来直美已经在我内心占据了一席之地。
“那我就让这个案子永远没有定论吧。”我不愿纠结于“永不联系”这个沉重的话题,把注意力转移到案子上,说,“你回去打算怎么办?”
“第一,对亚惠进行询问。如果她跟前男友还有联系,那么杀人的嫌疑就更大了。第二,利用手里资源,找出大强。”
“按照现在掌握的情况,可以这样推理一下。大强到日本后,又找到了亚惠,两个人旧情复燃,被高桥发现,并从妈妈桑幸子那里得到了证实。高桥用这个威胁跟亚惠离婚,把过失加在亚惠这一方,并企图夺走孩子的抚养权。亚惠无奈,与大强合谋投毒杀人。” 我分析道。
“没错。” 直美微微扬起了嘴角,夸道。一阵风吹起了她的秀发,夜色下衬托出她的脸庞更加的妩媚动人。
“但总觉得有些不对。根据亚惠的性格,相当的谨慎坚强,且深藏不露。明知道与前男友通奸的后果是被清户出门,甚至连孩子的抚养权都得不到,她一定不会这么冒险的。” 我忧心忡忡的说,总感觉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直美回日本后调查的结果,果然证实了我的猜测 —— 因为大强虽然在日本,可几乎根本就不具备与亚惠“约会”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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